《小翟》 1988年
何多苓的画中,有景物,有热力四射的少女,有精神强大、生命旺盛的“小翟”。他说,少女的画,他可以重复很多,但“小翟”,却很少很少。何多苓说,我每过一段时间就要画一下她。虽然他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了,她在他的心目中仍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小翟对我的帮助更大
记者:虽然《小翟》那张画这次没能前来展出,但在展厅里,小翟的形象却无处不在,尤其是那张肖像素描,画里的眼睛投射出宿命、惊恐和漂泊,回忆一下当时创作那张画的情景好么?你觉得一个画家丰富的情感生活,是否是创作的重要源泉?
何多苓:这张素描,我画了半个月,那时我和小翟刚认识。一般来说,画画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一笔一笔地画,是个技术活。其实感情与画之间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感情生活太丰富了,可能没时间画画。如果说这画打动人,其实还是因为,这是画家内心世界的寄托。在生活中,我始终把画画放在第一位,用最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思考。这也是我成功的秘诀。要不然,我今天就是一个平庸的画家了。和画画的对象之间,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有太多情感故事,有些形象,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来自画家的想象。
记者:诗人小翟是你笔下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女性形象,大家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奇。
何多苓:这个要求没法满足。小翟是个注重隐私的人,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会侵犯到她的隐私。其实,作品是一种艺术。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了,却依然是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好。我每隔一段时间有了新感悟就要给她画一幅画。我们在精神领域的沟通,永无止境。比如新作《向卡洛尔·弗里达致敬:小翟和龙舌兰》,就是我们俩一起去墨西哥旅行时产生的灵感。弗里达是小翟最喜欢的墨西哥女画家,两人从外形上也特别像,有一种神交的感觉。龙舌兰是弗里达最喜欢描绘的植物。画这张画时,我有一种新的冲动,一切的沧桑感尽在其中。但很遗憾,这次没能拿来展出,《小翟》目前由日本福冈美术馆收藏,估计今年10月份,中国美术馆巡展时,能借来一展。而《小翟和龙舌兰》目前是在私人藏家手中。
记者:你画小翟的画,不仅给人印象深刻,而且在拍卖市场上,也是卖的最高的,这是为什么?
何多苓:她的票房很好。大家特别喜欢小翟的形象,说明她长得好,我画得好。其实,这就是技法。她个性的东西被我抓住了。 20多年来小翟的外表并没有太大改变,变的只是当年她柔和、好奇、单纯、天真的气质,现在,她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冷漠与沉静。光有感情没用,但太没感觉也画不好。有感情,也还是要落到每一笔上。比如,创作《小翟》时,其中的意象就取材于翟永明的《静安庄》长诗。那首诗深深打动了我,这是必然要产生的作品,它也打动了很多人。
记者:你觉得是翟永明成就了你,还是你成就了她?
何多苓:那肯定是她对我的帮助更大。 80年代诗歌对绘画的影响很大,现在离的远一点。现在,我的绘画有了自身的语言。文学性太重,也会影响绘画的个性和境界,成为诗歌的插图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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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记者:有人说,你的画与美国画家安德鲁·怀斯的画很像。你们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何多苓:我毕业创作时,看到《世界美术杂志》上介绍怀斯,那个画面真的很震撼,那种感伤的现实主义气氛,孤独的地平线,冷峻的笔触,让我终于找到了表达的出口。 于是我马上开始模仿这种画法。当时我看到的只是印得很差的印刷品。后来当我看到原作时,发现差别很大,发现之前对他有一种误读。这次展出中,我有两幅作品,都是为了向怀斯致敬。
记者:你的作品中,有很强的文学性。你是否特别喜欢读文学作品?
何多苓:我是通过翟永明接触现代诗歌,并成为诗歌的狂热爱好者。80年代,我的很多创作就直接从诗歌里来,取其意境,意象或标题。比如当时创作的《蓝鸟》,就是从美国诗人史蒂文斯《观察黑鸟的十三种方式》的诗中,直接引用的隐喻。“二十座覆盖着雪的山岭之间,唯一移动的 ,是乌鸦的眼睛”。但我没有取名黑鸟,而用了《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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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都适应不了官场规则
记者:此次展览主题为"士"者如斯”。你所认为的,这种士的精神现在是否很稀缺了?它的定义是什么?
何多苓:这是策展人的一个想法。士,广泛意义是指,知识分子,文人,读书人。比如,士大夫、隐士、高士等。士在中国有很高的境界。展览从策展人的角度来说,不光是一个展出,还要提出问题,升华出一个学术意义。现在“士”的精神确实很少。我理解的“士”,是指独立人格,面对自己内心的一种方式,就象明清文人,通过山水抒发感情。一个很小的东西,但让人一眼看出有针对性。这样的境界,全世界没人能够达到。寥寥数笔,画家面对大千世界的内心绘画,很难得。他们之所以选择我做这个展览,是认为我的艺术有相对独立的方法和人格,对内心很诚实。不为潮流所动。也不墨守成规。有时代感。他们希望将这个作为话题提出。
记者:当代艺术越来越注重外在的形式,装置,行为艺术,而你的画,似乎只关注自己的内心,被称为“硕果仅存的古典画派”,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坚定?
何多苓:画画30年,我保持了最初的心态。愉悦自己,然后才能愉悦别人。画画是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救世的志向。说白了,绘画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我觉得越是个人的东西,它越有代表性,连自己内心也不坚守,一定拿不出好作品。
记者:据说,有人邀请你当成都画院院长,但被你拒绝了。当官有很多好处,可以让画的价格迅速飙升,为什么你可以拒绝这种诱惑?你觉得对画家而言,什么东西最重要?
何多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只能取一个。我这个人很懒,如果让我当上院长,估计10天就会把它弄垮。官场有官场的规则,我一分钟都适应不了。我还是当一个艺术家吧,一辈子能做好艺术家就已经很好了。当官固然有利益,但对我来说不是诱惑,因为我做不下来。同样,我也做不了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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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可聊艺术不谈价格
记者:很多艺术家希望把自己写进美术史。对你而言,你的作品,已经进入了美术史。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何多苓:意义很大。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有的人是自然就进入了。但有些削尖脑袋,也不见得可以进得去。成名不是坏事,画家有此野心很自然。但还是要靠画家本人的努力,画不出好画,就是进不了。我们这一代人很幸运,正是处在社会转型期,所谓“乱世出英雄”,我们的成名与时势大背景有关系。现在的孩子就困难一点,自身努力会起更大的作用。
记者:你和罗中立、张晓刚等是四川美院的同班同学,大家很好奇,你们这些美术圈的大佬在一起,会聊些什么话题?聊艺术还是聊价格和市场?
何多苓:我们一起吃饭,也会聊艺术,但谈的更多的是广义的社会问题,对当前美术界江湖上的局势看法,但纯艺术的话题很少说。至于市场和价格,这是最不能谈的话题,这是中国美术界最深的问题,也是最神秘的问题。中国画家的画,价格相差那么远。这是大家都忌讳的话题,这也是圈内的一种游戏规则吧。
记者:你对艺术的价格敏感吗?
何多苓:不敏感。以前我们画画时,那些画一钱不值,那时很纯粹,根本不知道画画有一天能够卖钱。当时,就是喜欢。所以我们不可能为了价格去画画。价格对我影响不大,我只要能过日子,不要太狼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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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每一笔都是神来之笔
记者:画展上,有你工作室的图片,那真是一个叫人向往的地方。描述一下,你每天的生活状态好么?
何多苓:其实这个图片是我的建筑设计作品。我没有想到我可以自己为自己设计工作室,建筑设计是我的一个业余爱好。我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很大的园子,那里满目绿色,是我的一个避风港。我每天睡到12点起来,吃早中饭。然后工作到晚上7点,如果没有聚会,我就看碟看书,到晚上1、2点睡觉。
记者:成都这个“气场”,是否特别适合产生艺术家?
何多苓:比较适合。成都画家很多,因为这里的竞争没有那么强烈,有最大的可能可以静下心来画画,干扰比较小。这里大家喜欢聚会,这是个气场,白夜酒吧就是一个文化活动中心。
记者:你画画时,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对当下艺术的发展感觉悲观么?
何多苓:我画画的时候,是最充实的状态。对艺术的发展我不悲观。从古典艺术到当代艺术的发展,无论是视野还是思路,都从更广泛的领域触及人的内心角落。有人认为,架上绘画会死亡。我不这么认为。人类内心的审美需求,决定了它不会消亡。
记者:到了美国之后,很多人被西方经典震撼到,你却对中国山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在你当下的画中体现出来了。中国山水画的境界,是你要追求的东西么?
何多苓:这个经历比较有戏剧性。我1985年第一次去美国时,看到那些西方经典原作,并没有震撼,相反还有一丝失望,1990年第二次去美国时,反而被东方经典震住了。西方经典是很好,但不是不可企及,但东方艺术的好,却是不可企及的。这也是我的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追求天人合一。对大千世界的感受,可以浓缩到一笔一划中。每一笔,都能体现出画家所能表达的最终内容。很多人画画,是为了塑造形象而画,但古人的每一笔,都成为表达思想的有机部分。这也是我终生追求的目标,但不是每一笔,都能成为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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