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艺术家常出自于师傅的工作坊,以民间作坊或行会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学习高深的艺术;其中,德国境内众多的公国和城邦发展出一套完备的机制。在瓦格纳的歌剧《纽伦堡的名歌手》中,写的就是专业行会之间竞技的故事。看来一切都合乎情、止于理。“凡是存在的,均是合理的”。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被沿用了下来,产生了当今带有升降机和吊车在头顶运行的古时工作坊的现代版。
据悉,当代艺术的那几个大腕,他们分别在上海市郊、在云南、四川的深山间和僻静之地,在798、在宋庄都设有大型的工作坊。农民工们可不管你艺术与否和观念不观念的那一套,他们翻砂造型、打磨和喷枪的技术,如同使用锄头般的精熟;一件件的当代艺术作品由此而赫然问世……装置艺术家陈箴的过早离世,他众多的构想方案和图纸,均由他的未亡人在近年逐一体现出来,并且义无反顾的署下了先夫的名字……这是一种介乎师徒或合作人的完美关系。
由近及远的回望历史,大雕塑家罗丹,早年学艺在比利时境内一家专做装饰性浮雕的工厂,其出品全部署上师傅的名号。多年后罗丹说,他对雕塑的开窍,始于某一天他注意到向你吐出叶尖的那一片树叶的纵深感,从而理解了何谓雕像的空间立体关系。
而印象派大师雷诺阿,早年是一家瓷器厂的徒工,在他的万千件描绘于瓷器上的作品均以工厂的名义发售,成名后的他,从来不予以指认。多年后雷诺阿即便成了大师,其作品的风格也不脱早年瓷绘的痕迹……
再上推至十七世纪的法兰德斯(现比利时),巴洛克画派之代表人物鲁本斯(1577-1640),他在布鲁塞尔和安德卫普均设立大型的工作室;后人得以亲见鲁本斯画室庞大的规模,这是一座有大理石廊柱的豪华大厅,在二楼中央摆着大师本人的画架,鲁本斯俯瞰一览无遗地监督着底楼大厅内助手们的工作,以便于及时驾驭指导,助手们的工作则有精密的分工安排;有专绘背景树丛草石的、有精于描绘动物,也有专画服装珠宝饰物及衣服上的纹饰等细致的工作。伟大的鲁本斯给世界留下了标着他名字的上千种巨幅油画,既出于他无穷的想象力,和持续工作的旺盛精力,堪称传奇!他因此被人称作是“世界大师中的劳工”。而他的学生兼助手有着像范·戴克(1599-1641)那样的奇才。
鲁本斯的工作模式大致如下:画家本人作了绘画小稿,待顾客选定后交由助手处理,其绘画的创意和开头,以及特别需要天才的最后补画、订正和润笔,鲁本斯点石成金的真功夫显而易见。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常年堂皇陈列着鲁本斯的一幅巨型狩猎图中,尚留有几处鲁本斯天才的笔触尚未涉及的暗角,则露出了助手们手迹的破绽,鲁本斯也认了,并以他的名义被订画者理所当然的接受下来,一律视若价值连城的珍品。甚至于作为外交家的鲁本斯,由于外事工作的迫使,他在短期内魔术般地完成了颂扬法兰西的玛丽皇后的十幅巨型油画,作为国礼馈赠法国皇室。在这十幅巨型油画的背后人们窥见了庞大助手兵团的影子,和旷世奇才鲁本斯天才意志的强烈贯彻。
而在文艺复兴后期的威尼斯,盛传着两派绘画团体为名利的争斗;一派是提香工作室(1490-1576),另一是丁托莱托(1518-1594)及其学生的帮派,他们因夺取市政厅和教皇的订件而争得不亦乐乎。这些为朝政服务的订件必须要画得浩瀚和惊人,速度还要赶过对手;丁托莱托为达成这种效果他画中的人物均以不寻常的视角和高难度的透视夺人眼球,以求得订户的青睐。提香与丁托莱托被授命于在某日拿出他们未来大型绘画的小稿,以接受高官们的审核与挑选。丁托莱托仗着他众多的助手,索性一举完成了正稿,扛去市政厅的审稿会。提香的小稿就此落了选……哲学家萨特曾记录下了艺术史上的这件“丑闻”,也瞬间变成了绘画史上现今的美谈。
也许在绘画史上最着名的学徒工,要推列奥纳多·达·芬奇(1452-1519),当年他在着名画师韦罗基奥(1435-1488)的门下服务,给师傅管理家务起居等杂事,和从矿物种研磨颜料,甚至给师傅剔除咸肉里的蛆虫。一次师傅赶画一幅题为《圣家族》祭坛画,右侧的两个小天使交由学徒工达芬奇捉笔,绘成之后师傅大为惊异地说:“你这部分我就破例不修改了,事实上你比我画的更好!相传师傅韦罗基奥从此也搁下了画笔。设想,假如少年达·芬奇无视于行规,跳出来与师傅韦罗基奥争功,后人也将另当别论。”
值得我们思考的是:师傅和徒弟(助手)之间的关系,应是一种神圣的组合,也是古人学艺传道的精髓,理应有他现世存在的合理性和值得维护之处。
综上所述,自古,师傅永远是画室的灵魂和学徒的精神领袖;好的师傅能使哪怕低能的徒弟唤发光彩,正如优秀的导演可以让一个非职业演员变得称职。徒弟的局部性劳作,其性价远不可与师父提纲擎领的廖廖数笔相提并论、等量齐观,后者的点石成金能赋予作品生命和灵魂;正如在米开朗基罗的天顶画《创世纪》中,耶和华的神手一指,赋亚当以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