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身处于一个消费的时代,每一寸生活空间都充满物质诱惑的时代。
今天只要睁开双眼,翻开报纸,点开网页,打开电视,分分钟都有最最新鲜出炉的商品在招惹你的视线、轰炸你的耳朵、撩拨你的欲望。房子、汽车、手机、ipod、嘉年华、周年庆……铺天盖地的的商品夹杂着五颜六色的广告不停地激起你购买的欲望。走在大街上,满眼都是手提大小购物袋的人群,这景象实在是太伟大了!尤其是它发生在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20多年前人们的口袋里仍然需要装上定量供应的各种票据。两相对比,今天的生活美好得让所有的人都应该歌颂市场的奇迹。
生活在一个物质越来越丰裕的社会无疑是一件让人庆幸的事情。相信每一个如我一般出生于70年代初的中国人,都会清晰地记得童年里被家长派去排在长长的人群后面的情形。在那个几乎一切东西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供销社的门板似乎永远只开一扇。人群大排长队的结果有可能只是到手一块肥皂或者一段带鱼,也有可能是还没有排到那狭小的窗口面前,木门板已经“嘭”地关上了。
在物资短缺的时代,买到东西的人是幸运儿。买不到东西的人会失望得骂娘,会把供销社的门板擂得关不上。
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有时候甚至都有过剩之嫌,购买东西很少再要排队。谁想要什么,几乎都能找到什么,只要上街去“血拼”就行了。消费开始变得越来越让人沉迷,越来越让人失控。在买单的同时,拥有一件“新东西”的短暂满足感并不会平复人们的欲望,它反而会激起人们更多更大的幻想。
按道理讲,物质的极大丰富应该让大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满足才对,可为什么人们反而平添了更多的烦恼?
象肥皂泡一样五光十色的东西总归是虚幻的,再美好的肥皂泡也有破灭的一瞬间。报纸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月光族”、卡奴、车奴、房奴的报道。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生因为“美好的生活”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烦恼之中。
“奴”在《新华字典》上的标准含义是:“旧社会中受剥削阶级压迫、剥削、役使的没有自由的人:农奴,家奴”。看来这类人原本是只在旧社会才有的。而现在,很多人每个月拿到薪水首先就要做的事就是赶紧还贷。银行每一次提高利率,报纸上就会帮大家算算又要多交多少月供――原来大家都在为银行打工!大家都因为对各种各样“物”的占有而重新成为“没有自由的人”。
世界是平的,传统意义上“国家的疆界”已经在事实上名存实亡。资本在全球无孔不入地流动,意识形态的差异也不能阻碍它的扩张。它注定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物质的繁荣,和我们这个长期奉行平均主义的国家现实结构相结合之后,也注定会让贫富之间的差距显得更离奇更突兀。
在商品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唤起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做出新的牺牲,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的地位,诱使他追求新的享受方式,从而陷入经济上的破产。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异己的本质力量,以便从这里找到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这是一个半世纪以前,卡尔·马克思写下的文字。对于资本、对于消费他有着入木三分的卓识,延至近日,仍然振聋发聩。
消费这种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普遍发生的行为是物权交换的重要一环,是资本运作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同时也是很多人生命运变化至关重要的一环。在物质和个人命运的变迁之间存在着看不见的必然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讲,物最终会成为人生最佳的代言人。
物,从来都是人的产品;人,因此天然应该是物的主宰。这看起来是顺理成章的道理,但事实往往和这些貌似的真理相左。在各种看不见的力量作用下,绝大多数的人生逃不掉“为物所累”的命运。在极其特殊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中国的经济改革,让这个国家仿佛进入了一个时光加速器。在物质层面上表现为各种荒诞的事件和行为以极大的反差混杂在同一个现场,每个生命都在不断遭遇着社会变迁所带来的巨大的心理挑战。这种现象既准确地勾勒出人群力量在社会构成中的消长,也让人生的虚无感和荒诞感被成倍地放大。
在东方文化中,各种欲望被称为“念”,人如果有无数的“念”也就意味着面临无数的苦海,如果不平息诸多的妄念,就必将“害生”;在西方文化中,贪婪是天主教教义中的“七宗罪”之一。过度的欲望只会带给人烦恼和痛苦,这样的警示在东西方的典籍和艺术中层出不穷,可是诱惑之蛇总会源源不断地寻找到新鲜的猎物。
在近期的创作,我开始尝试回归到写实的塑造手法,重新在作品中出现人的形象,而且耐心地刻画各种消费品的细节。我试图在这样一种貌似现实主义的氛围中,把宗教传说、民间寓言故事和现实意象叠加在同一个空间。在虚构中表现人们在新的诱惑下的沉迷、在商品消费中的不能自拔,以及过度的消费所带来的压力和伤害。让绚烂更加美丽,让残酷更加触目惊心,让欲望膨胀和肉身“不能承受之轻”之间的分裂更加醒目和刺眼。
刘春尧
2007-8-15
【编辑:霍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