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格纳画廊的艺术家星群里,85后出生的郭熙自然算是小辈。说起来年轻,这位与北宋大画家同名的创作者气度并不狭促。从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毕业之后,郭熙去荷兰皇家艺术学院进行了两年的驻留创作,随即又去纽约大学修得艺术硕士学位。这些经历无疑赋予了郭熙的生活和认知以“宏观世界”的格局,对他的创作也产生了非凡的影响。引用艺术家耿建翌的话说,郭熙从2014年开启的“大航海”合作项目是“未来的艺术”。在我看来,“大航海”这个源于15世纪欧洲殖民贸易历史的经典名称之所以成为郭熙的创作母题,显示出由旅行者在途中主动与访问地之间发生的“亦真亦假”的情感联络,其实是一种时间和空间维度塌陷在宏观的逻辑关系里,并且混杂了历史、当下和未来的全方位思维数据库。
“大航海:第七个预言”展览海报。来源:香格纳画廊
这种开放式的,基于纵向研究而不止于视觉效果的艺术项目,是国内近年来年轻的观念艺术家们在国际化创作态势中自然产生的良性反应。虽然我称之为“冷观念艺术”的作品确实可能存在瞬间“视觉陌生感”的困境,但也许适当规避仅追求感官直觉上“好看”的作品,寻求具有知识储备的观众群体得以理解和欣赏的创作,未尝不是对于大众审美的一种自觉的进阶教育。当然,前提是我们在讨论有理有据的,有叙事,有理论支撑的,“优质”的观念艺术。郭熙的“大航海”项目用了十二个所谓的“预言”来架设作品的整体局面,他在现实中一场长达86天的环球航行中收集各类真实的媒介线索,结合文本、图像和物件之间构想出的交错关系,让每一个“预言”都意味着一支可以单独释放出丰富信息量的探针,以及可以独立构建出一场有“焦距”的可视化的展览。在我的阅读当中,“大航海”项目的理论时间线是塌陷的,“预言”本身并不代表艺术家站在此地对于“未来”进行观望,更多则可能是基于一种语言的游戏,或者对于神秘主义而产生的怀旧情愫。我宁可将它理解为一种“假想的叙事”,就好像德国小说家泽巴德(W.G. Sebald)的作品,属于一种更加文学性和戏剧性的创作探索。比如香格纳画廊正在举办的“第七个预言”,它创造了名为《来自远方的凝视者》的一束如“幽灵灯塔”般无时无刻不在的目光,建议观者在思维的现场将其锁定,并与其对望。
“大航海:第七个预言”展览现场。图片来源:张婷
这场假想出的“预言”因为与视觉和光线有关,所以展览围绕着“观看”的内核而铺开叙事的触角。由各地不同风格图案联合铸造的围栏片段,提示了每一次可能站在甲板上发生的远眺,和因为想象这种远眺而给观众带来的莫名情怀。布置在展区空间当中,奶白如雪一般由二维图像拉伸打印出的三维雕塑,源于艺术家在海上摄取图片中的各类元素,以及在航行距离和航速的影响下,视网膜对于空间的失真判断。因为翻转了传统认知中的视觉效应,郭熙将他的摄影素材逆向拉伸出一种凝固在平面和立体中,看似虚晃而又可触摸的中间现实。展场要突出“光”的核心力量,所以在一件不断位移光源的灯光装置之下,整体展陈设计采用了暗厅的方式。这个决策在突出渲染光线本身的同时,兴许还可以依赖一点妥当的基础或辅助光源,来支撑昏暗的现场可能会削弱观看者在付诸凭栏远眺这一行动之后,所期许的完整情境。然而我又充分尊重艺术家希望完全模拟“日光”和“月光”的自然现场,或者再现“目光”这一人类赖以探索未知的本能。人工营造的光线在机械制动下由冷入暖再回冷,暗示着海上度日有如浮生的启示,就是循环往复和周而复始的哀歌和怀旧的愁思。这不过是对于人类和大自然之间相互观照的最基本关系的忠实摹写,但郭熙却非常尽力地在这一道光线中将展览命题点破,诉说历史当中探索新大陆的远方来客和人类原乡之间不断的情感纠缠,以及从机械制导到人工智能的未来科技化行径和原生态生物视觉之间的主客关系。那一束来自远方的“目光”,可能是指向充满着宗教气息的哲学之光,可能是令人神往或者迷惑的科学之光,也可能是亘古至今,被中国人称之为“道”的那一线天机。
“大航海:第七个预言”展览现场。图片来源:张婷
《风景摄影7》,雕塑,泡沫、高分子涂料(聚脲),250x230x76厘米,2018年。
“大航海:第七个预言”展览现场。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展览名称:“大航海:第七个预言”
展览地点:香格纳上海
展览地址:上海市徐汇区西岸龙腾大道2555号10号楼
展览时间:2018年1月27日-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