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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只有青春才无敌 艺术家不应该有越做越好的期待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徐佳和采访整理 2014-08-19

 
3月23日晚7点半,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底楼报告厅里座无虚席,艺术爱好者们都在一边观看着投影仪播放的名为《金城小子》的纪录片,一边等待着当代写实主义代表画家刘小东的到来。《金城小子》正是刘小东以家乡东北小镇金城儿时的生活伙伴为创作主线进行日常记录。正在民生美术馆举办的“东方早报艺术讲坛”此番由民生美术馆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联合举办,刘小东的讲座标志着以《开放的肖像》为题的系列讲座的正式启动。
 
因为飞机误点,迟到了半个小时的刘小东甫一进场,便投入了讲座的正题。从1983年在中央美院附中绘出一张自画像起,刘小东就“开始认识到画出自己的样子很重要。就是画出自己性格最接近的那部分,画自己身边的朋友,就变得非常具体、可信、深入”。这一点,让人想起西方当代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前不久刚刚去世的卢西恩·弗洛伊德,刘小东在讲座中也从不避讳弗洛伊德的影响。
 
以下为刘小东讲座部分内容。
 
1991年,我画的这是个肖像画的范例。这小男孩住在我的隔壁,非常内向,从来没听他说过话,我请他来画像也没说几句话,我让他站着他就站着,他正好身上搭件衣服就这样了,他是非常内向的一个孩子,但是剪的发型非常像香港明星张国荣。他一内向,就把我带入到一个非常细致的心理过程,我看周围一切东西都非常合适,那个时代的,很新潮的。但是我还是通过画面背景,比如桌子上所有的都是我的工具。我吃的药、听的音乐、学英文的书啊,香烟、胶水、各种发票,什么颜料盒子、杯子、塑料袋,这些都不是有意摆的,都是正好在那儿。一点都不用动,我完全照着这个场面抄下来的。有时候画和被画的人会互相感染。他如果是个很张扬的人,我也许看不到背景桌子上那么多东西,因为他很内向,所以让你细细品读你看到的东西,你就会很细致地阅读,于是就产生了这样一张画。
 
另一张肖像是一个盲人。这盲人有一定象征性。实际上这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拎着一条毛巾,但我觉得拎着毛巾怎么都不对,我一直在想这个东西,之后就觉得拎一串肉比较有意思,于是就到超市里去买了一串肉挂到画室里去画了。当时我觉得画一个肖像,围绕着肖像周围的东西甚至比肖像本身更重要,就是他跟什么东西在一起。
 
有张画虽然画的是别人,实际上却是一张自画像,尽管不是我,但是这张我觉得是我的自画像。底下水塘里头,那天我正好赶上一个场景,一个水库,从水库里拉出来一个刚淹死的人,边上是一些公安局的干警,路边上有些看热闹的人。我一看死的人我就想那人怎么那么像我,躺着也是一样,穿着一样的衣服,一点趣味也没有的荒野。就像我们正常的心理,我们要参加一个追悼会啊或者什么事情,其实往往我们的心里想的是自己,哀悼别人的同时在揣摩着自己。
 
2002年,我去掉了很多背景,我仅仅对这人感兴趣的时候我发现我眼睛看不到别的东西。那么再往下发展下去,我觉得是利用一种肖像在画一张平面的绘画。我把颜料都挤到画布上,其实这都不能算是肖像,就是涂满了颜料的绘画。其实这是我画像间的一种混杂性,它其实在告诉大家,这不是一个肖像,是一张涂满了颜料的绘画。那这类型的肖像对我来讲,给你们看的就是一块调色盘。
 
2006年我在一个画廊空间里把肖像画在墙上,墙这边是女孩,墙那边柱子上画的是男孩,中间用多米诺骨牌连接,一共画了5个女孩5个男孩,我觉得这种绘画都是借肖像说事,肖像慢慢地消解,慢慢地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站一个女孩那里站一个男孩,他们之间用什么联结,以及怎么个展览的意味。当然这个展览结束后这些绘画都毁了,铲掉了,因为他们都画在墙上。其实这也是一件图案化的肖像。面对这样的绘画,这个人的吸引力和这堆颜料以及床垫上这个花纹、图案的吸引力是平等的。
 
那么当画到自己的时候就非常老实,2008年很奇怪,有时候画自己一下子就变得特别老实了,老老实实在那儿叙事。其实也是顺着这个思路,我想能不能回到非常老老实实画一个人,非常老老实实面对眼前的景物去描绘的状态。于是有了“金城小子”这一批系列作品。
 
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创作过程其实有点像骆驼吃草,吃完了嚼,反刍回来,他不停地在反嚼自己的过去,在寻找着自己的一点点未来。
 
所以在我心中从来没有过的问题就是,今天画肖像画有什么意义?这就有点像问人生有什么意义,这类问题都是非常非常空泛、空洞的问题。人生真的不用问这样的问题,人的终极意义没有必要问,而是在不停地反嚼过程中你走完了你的一生。所以肖像画就这么简单,一个头,一个自己,被画了下来。每个时期,有一点点变化。早年什么样的,中年什么样的,老年什么样的。没有什么好神秘的,也没有什么可玄妙的,它就是一个自己不停地自问自答的过程。这也就是对我1983年小小自画像的一个回答,或者说跟他做一个对比。
 
观众对话
 
提问:看你的肖像画,还有刚才的纪录片《金城小子》,我想知道你面对镜头被记录创作过程的感受。
 
刘小东:有的艺术家当创作是个非常秘密的事,不仅不愿被人拍摄,边上有人都受不了,因为他有内心的斗争过程,只展现自己完成的东西。有的艺术家甚至不邀请人进他的工作室,看作品只能在展览上。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绘画的整个过程,整个时空就是艺术品,这过程,我是完全投入的,在过程里我看什么都是艺术品,所以我在哪儿都能画。那个时间段,是艺术,应该让大家共享,应该有个纪录片拍下来共享。然后这个过程结束了,我就把自己锁起来,我的生活再也不让你看到了。我是把艺术和生活给分开的一个人。我不是他们说的生活就是艺术这样的艺术家。有这样的提法,比如人人都是艺术家。我可以不反对这样的提法,但是我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生命,如果你的工作和你的生活能够切开,你会健康成长。如果切不开,你容易得抑郁症。所以那段我连睡觉都可以拍,因为我知道,这段是我的艺术创作的过程,我全部向你们打开。等到这段过程结束,对不起,我锁上门了。我恢复我正常的肉体,正常的生活。
 
提问:艺术家到底是应该富有还是贫穷?一直保持贫穷的这种状态,是否到富有的时候还一直能坚持创作下去?
 
刘小东: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尖锐,一个艺术家最大的能力就是平衡你的欲望和你的平常心。没有欲望的艺术家成为不了一个好的艺术家,你的欲望一旦实现一点,而你没有一个平常心的话,就控制不住你的欲望,你也废了。欲望和平常心的平衡,是一个艺术家最关键的一点。所以不要以为艺术家是纯感性的,艺术家是非常理性的,他的一生都在控制这两者的关系。
 
提问:为什么很多大师成名成家之后,他画的东西往往没有之前的那么纯粹?
 
刘小东:有这个问题,世界上没有几个画家或者艺术家是越做越好的,你不要这么期待。能做到的人是大师,他到老年比他的青春做得还好,而一般人都是倒过来的,老年只是证明他青春期的选择是正确的,仅此而已。所以不要对艺术抱有太高的幻想,也不要抱有一旦成名,创作比过去好。这种期待本身是不应该的,青春最无敌,青春的判断是最准确的,当你老的时候才知道青春有多棒,所有的建树在青春已经完成了,老年时无非在弥补,向更广泛的范围去证明你青春时做得对,没有五十年的传播谁也不知道你曾经有的青春和你青春站的高度。所以不要怨恨,生命就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所以现在你是最棒的时候。这不是中国的问题,是人的本性问题,慢慢来,不要有太多的谁谁谁是大师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大师,五百年以前有大师,因为他离我们已经五百年了,我们把他保存下来,必须当成大师去敬仰,我们才把人类这么拥挤的空间隔出来一个恒温恒湿的地方永远供养他。我们要对活着的人也这样供养的话,地球早就爆炸了,活着的人不要这么供养,活着的人不要有大师,活着的人都要正常淘汰,慢慢的淘汰,来减少负担。
 
提问:你除了画写实主义绘画,还有没有涉猎过抽象绘画?
 
刘小东:在我眼里西方现代主义变化的逻辑是形式上的,不停寻找形式语言的过程,有一定的逻辑,但最后寻找到的是一张空白的画布,在画布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有任何东西重要,它完全是一种理论上的推导过程,这样的过程对于我这样一个复杂的中国社会成长的生命来讲,不刺激我,因为它与我的生命无关。我的生命充满了人事关系,中国人的生命充满了麻烦,办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带来无数麻烦,这种麻烦不停地骚扰你的生命。如果这个地区产生的艺术家去延续那种逻辑性很强的推导的方式形成艺术的话,离这个地区的生命太远了。我觉我就是这个乱七八糟的逻辑堆里混出来的艺术家,我要把这个麻烦、矛盾心情表达出来,寻找一种跟我的心情有关的艺术,于是所谓写实一点的东西更接近我的心情,可以直接表达我的愤怒,表达我的忧郁,表达我的快乐,对于我来讲是个象征物,是一个象征我心情的物质。
 
提问:你画自画像和画别人的时候心理有没有不同?
 
刘小东:画自己的时候和画别人有点不一样就是,画别人会有点赶,你要为别人着想他有没有时间,是不是烦了,坐累了。你要替他着想,有时候画没有画太好的时候就结束了,算了,别太麻烦人家。画自己的时候就敢于麻烦自己,有时候画我自己一张,超过20天,我每天有一点时间就画一笔,没时间就不画了,这是自己折腾自己的过程,没有目的性,画好了就好,画不好不给人看就完了,在这一段时间,没有功利色彩地画自己,展览来了我要画画别人,因为要尽快地完成展览,所以不太一样,画别人向外,画自己向内。
 
提问:我想问近两年艺术品市场特别火,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刘小东:我不是不愿意谈这个问题,前两天我听了一个道理,蛮好的。有个教授说人生的三角关系,人生与三个点有关,政治家、经济家,就是商人,还有艺术家。这个关系应该是政治家在一块应该谈经济,商人在一块谈艺术,艺术家在一块要谈政治,千万别反过来。艺术家谈经济,商人谈政治,政治家谈艺术。艺术家谈经济,铜臭气,太没理想了,商人谈政治是钱多了要翻天啊,政治家整天谈艺术,不务正业。就这么简单,所以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能力回答,也懒得触及这样的问题,应该问政治家去。

(来源东方早报2012-04-02 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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