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艺术家基弗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当今国际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大师之一,也是新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强调自发的感情而非纯粹的形式观念,拒绝传统绘画的构图、设计标准,采用个性化的表现语言,画幅巨大,有时还包括拼贴元素。而成长于“二战”前后这一特殊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使其具有独特的思想感情和精神状态,其作品中流露出对文化、历史、社会的强烈反思和追问。
纳粹罪行的考古学家
基弗出生于德国战败的那一年,成长于战后废墟和阴影之下的这一代,在精神上背负着难以想象的思想包袱,基弗正是成长于这样沉重的历史背景和阴影之下。作为一位年轻的德国画家,与其他几位德国新表现主义画家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彭克(A. R. Penck)一样,基弗选择了一种彻底、纯粹的本土艺术,以探求德国的历史和文化身份。
基弗早期的作品始终怀着感伤、忧郁晦暗的“德国基调”,尤其是那些“反思历史”的风景。基弗借用象征性的摄影形象,通过透视手法,极其单纯的构图和非同寻常的质感表现,描绘了一系列风景画,就德国历史和文化创作了一系列视觉象征形象。如美术史家阿森纳(H. H Arnason)所言,“这位怪僻而孤独的欧洲天才创造了一个被自知之明和怜悯之心拯救了的世界,令人深刻反思的、最终充满希望的景象。”《三月荒地》(March Heath, 1974)、《韦兰之歌》(Wayland Song, 1982)、《耶路撒冷》(Jerusalem, 1986)都是其中的代表之作。作品的灵感来源于对德国战败历史深刻的反思和体验,来源于不断消亡、再生与复活的心灵创伤。
然而,基弗关注的不在于复兴历史性绘画,而是如何将体验历史作为理解历史的先决条件,基弗尝试依靠绘画和象征,揭示历史进程的纷繁复杂,“以一种非科学的方式接近事件本源”。
他以勇敢的态度正视过去,正视纳粹时期的恐怖及德国的历史、文化,他的作品总是与苦难、恐怖、恢弘的德国历史联系在一起,富含一种充满痛苦与追索意味的历史使命感。与其老师约瑟夫•波伊斯(Joseph Beuys)一样,基弗被人称为“德国罪行的考古学家”。
他以勇敢的态度正视过去,正视纳粹时期的恐怖及德国的历史、文化,他的作品总是与苦难、恐怖、恢弘的德国历史联系在一起,富含一种充满痛苦与追索意味的历史使命感。与其老师约瑟夫•波伊斯(Joseph Beuys)一样,基弗被人称为“德国罪行的考古学家”。
画界诗人
除了对历史的深刻反思,文学、神话都是艺术家关注的焦点,尤其是诗歌,基弗的绘画创作深受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保罗•策兰(Paul Celan)以及名不经传的俄国现代主义诗人韦利米•赫列勃尼科夫(Velimir Chlebnikov)等人的启示。
当然,基弗寻求的并不是以造型艺术的方式来诠释诗歌,而是努力传达诗歌所带来的精神层面的启示。“当我使用一首诗、诗中的某个句子,甚至某个词时,它们都盘踞在我的心中,与我一起变老,它们的变化都体现在画布之上”。基弗作品的精彩之处,也在于将对诗歌的感受融汇于对绘画的表现之中,营造出具有诗意的画面效果。
他通常以策兰的诗歌为其作品命名或者作为展览主题,体现的最有力的一组绘画是基于诗人策兰1945年于纳粹集中营完成的诗歌《死亡赋格曲》(Death Fugue)。基弗吸收了诗歌主要表现的内容,比较了雅利安人玛格丽特金色的头发和犹太女人舒拉米特(Shulamite)深灰色的头发。在作品《玛格丽特》(Margarete, 1981)中,艺术家将松软的金黄色稻草粘贴在一幅描绘荒芜的大地的风景画中,作品传达出浓厚的诗意和浪漫情调。正是有了基弗的介入,新表现主义绘画才获得了一种表现语言的诗性特征。
对诗歌的理解、渗透,具有浓重诗意文本特质的艺术表现,这些都使基弗艺术创作本已多样且复杂的灵感之源增添了一层光彩,因此,他又被誉为“成长于第三帝国废墟上的画界诗人”。
三度空间的演绎者
同其他新表现主义画家一样,基弗通过其独特的思考和体验,不断探索绘画的表现语言。从20世纪90年代迁居法国开始,基弗就采用全新的题材、主题和相关材料表现其艺术思想。基弗作画没有任何限制,也没有任何约定俗成的绘画程序。他采用拼贴、集合等技法刻意制造出不同肌理质感和多种材料复合的特殊视觉效果——油彩、泥土、铅、模型、照片、木刻画、沙砾、金属、稻草等,几乎任何有机物质都能被他用在画面上,使作品展现出如浅浮雕一样的效果。
《纽伦堡》(Nuremberg)、《海边的波西米亚》(Bohemia Lies by the Sea)、《灰之花》(The Ash Flower)都是其中的代表作。尤以《海边的波西米亚》为突出,在布满车辙、昏暗的乡村小道两旁,粉红色、橘黄色的罂粟花——一种与梦想、睡眠和死亡相联系的植物——竞相开放。在粗粝的表层肌理上,这些鲜艳的色彩就像星星或是火苗一样,闪烁在画面上,作品体现了艺术家复杂的表现技法,独特的视觉处理和对巨幅绘画的掌控能力。
巨大而充满伤感意味的景象通常沉浸在灰色、棕色、褐色、黑色这些古旧、粗砺的色调中,表层闪烁着零星的花朵或者像火苗一样的肌理,丰富了画面的表现效果,作品视野宽广开阔,大多以全景式的视觉表现。也使人内心感到艺术家充满诗意的表现境界。巨大的画面和复杂的肌理,给人以震撼的视觉冲击力,表现了艺术家丰富、充满生命力的感知力。在绘画和雕塑之间,基弗创造了气势非凡的三度空间。
“造书人”
基弗不仅是一位优秀的造型艺术家,他还是一个思考者,一个深沉的阅读者,更是一个以艺术作为工具的“造书人”。艺术家通过其作品表达对阅读、对书本的理解。在早期的作品中,文本、书籍只是画面的组成元素,后来,基弗开始创作体量巨大、肌理丰富复杂、具有形式美感、极富装饰性的“书本”,包括那些更为复杂,以过程为导向的雕塑与装置作品。如2002年创作的《古代女人》(The Women of Antiquity, 2002)就是艺术家这一思想的三维体现。
在柏林汉堡火车站博物馆展示着基弗的“人口统计”(People Calculation),这是一个高8米、具有强烈空间效果的铅铸“图书馆”,里边摆着一个高大、锈痕斑斑的铁书架,上边陈列着铅质的超大开本“书籍”。这是一部渗透着往日灾难和探究神话与神秘主义、宗教与哲学的书籍,相关的资料涉及到雨果的诗歌、特洛伊的沦陷、德国纳粹在俄国前线的战役,策兰、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等人的名言,一系列文本资源暗示了一种不断前进过程中的崇拜、变质和再生。如批评家杰克·弗拉姆(Jack Flam)所言,这些文字“唤起了关于一系列相关事物以及各种关系的联想”。这些文本不再指向单一的解释,而是暗示了一种丰富、具有多种意义和经历的内容。
2008年,基弗获得德国书业和平奖,基金评委会的入选理由是:基弗的作品“开启了一种绘画语言的能力,正是这种语言将观赏者变为读者,引发他们强烈的反响。”基弗作品爆发出慑人心魂的巨大能量,剧烈地冲击观众的视觉和情感,吸引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家深邃的思想中。
精神塑碑者
21世纪以来,艺术家的思想、视觉语言和表现方式也进入了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崭新阶段。基弗在艺术语言的探索越来越开阔,创作由架上走向立体、综合。绘画、雕塑、拼贴、雕塑、建筑和实物相互融合,体现了艺术家对媒介使用的驾轻就熟,也体现了基弗艺术创作更为广泛的表现性。《古代女人》、“塔”系列(2002-2006)、《特洛伊的沦陷》(Fall of Troy, 2006)和《棕枝全日》(Palmsonntag, 2008)都是体现这一发展的典型作品。
《棕枝全日》是由绘画和实物组成的装置作品,在玻璃覆盖了墙面的展厅里,33件油画作品作为单一的实体挂在墙上,看起来就像启示性经书的每一页,地上则摆放着一棵长12米的棕榈树,像“特大号的鸟羽”。就如基弗惯常的做法,有机材料形成了各式色调,底层上深棕或浅黄的泥土,在阳光的暴晒之后,形成龟裂的肌理,而浸染了白色乳胶或石膏的棕榈叶、花朵、种子、和野草则构成画面,镶嵌在不同色调的背景中,表现出艺术家想象中的风景。基弗采用“我们这一时代的材料”,营造其审美的乌托邦。
棕枝全日(Palm Sunday)是基督神学的一个重要的日子,在复活节前的星期天,故事源于《旧约全书》(Old Testament)。《棕枝全日》使人联想到了基督前往耶路撒冷朝圣、被逮捕、受难、死亡、复活的过程。棕榈叶成为死亡与再生,幸福与苦难,胜利的凯旋与未来的灾难,耶稣进城被簇拥的热情与前往受刑途上的悲凉的结合体,象征胜利和荣耀的棕榈叶,同时也代表了悲哀和痛苦。作品拓展了艺术家的创作道路,题材逐渐由着重于德国历史素材扩展上升到普遍意义上的命运和文化,不仅有对民族性的象征和历史记忆的收集,而且具有神秘的象征主义、神学和神秘主义的意义。
哲学家们用思辩构造了一个逻辑世界,诗人们用辞令缔造了一个语言王国;而基弗则用形象展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视觉王国。在4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从新表现主义入手,基弗创作了多种多样的视觉作品,他是艺术家,更是发掘者、诗人、深沉的阅读者,他不断挖掘沉积的历史文化,将之凝聚成厚重、深邃的思想。正是基于基弗的卓越成就,美国《时代》周刊才称之为“大西洋两岸最为卓越的艺术家”。
【编辑:丁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