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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日记

来源:中国文化报 2014-11-10
2004年以来,画家刘小东奔赴世界各地,从三峡到和田,从耶路撒冷到伯利恒,他把绘画变成由创意、现场实施、展览流通组成的全过程。他关注移民群体与民工群体,关注地震后的灾区,关注不同信仰人群的共性,关注东北老工业区平民的生存状态等,在笔记中留下生命的痕迹,也记录下对绘画对象的真实感受。《行动中的绘画:刘小东笔记1998—2014》是由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民生当代艺术研究中心统筹策划的“刘小东全方位”研究项目的出版成果,包含艺术史家巫鸿对刘小东艺术道路的综述,并首次系统整理刘小东1998年至2014年间17本笔记的全部文字内容。兹选登其几则日记。
 
——编者
 
2005.7.19—25
 
去了三峡,先到重庆,长途车至万州,快船到奉节,长途车至巫溪,包船顺小三峡直达巫山,再船到三峡大坝,后乘车到宜昌,飞回北京。
 
我想在奉节或巫山的老县城请12个仅穿内裤的民工打牌,我将2.6米×10米的画布铺在地上直接写生,他们的身后是壮阔的夔门,或长江大山。淡勃与我同行感想颇深,因贾樟柯的德方投资有问题,淡勃想投此片,他的原话是让两个现实主义大师做一件作品——伟大的投资人,他真是有希望成为最好的藏家。
 
2005.9.6
 
赴三峡奉节写生计划已经实施。贾樟柯已在奉节一带写剧本,明天,9月7日我将直赴宜昌,快船逆流而上,奉节与贾会合,7月10日吉日开机。
 
此前有些周折,贾导故事片欲望甚强,编织情节较多;我与淡勃坚持此片应回到原点,即以此作品出发,再发展他的故事片情节。我不能作为此片演员形式出现。强化我与贾导的平行视角关注三峡,我有我的平面化视角,他有他的故事片延深。
 
目前已基本达成共识。
 
宜昌,和平假日。8日中午10:30到,12:30有船。
 
2005.9.10
 
昨天在宜昌开往奉节的船上,看着已经走过五六次的长江水,嘴上起了大疱,前面还有很多辣的食物等着我,闭上眼,有点烦。嘴上的疱还在膨胀,到了奉节,穿过一片猪圈味的垃圾老县城到了宝塔坪夔门大酒店。放下行李,打过招呼,又去老县城准备画画的将要拆掉的楼房顶平台上。巨大的画框(260×200cm)5个,14块大的胶合板,5个巨大的画架,一个双人大床垫,还有些剩余杂木料,满满两大卡车。所有东西根本无法通过窄窄的楼道运上去,只能拆了或用绳子吊上去。楼上也都是电线,每吊一个大件都提心吊胆。天黑了,没吊完,快九点了,吊齐了。我很累,因嘴上疱有些发烧。回来草草吃点,看了贾的前半部剧本。心烦意乱,狠狠地睡了。
 
早晨,10点起床,心有平缓,嘴疱结痂,吃了鸡蛋面,喝了茶,再看剧本,心情好多了,只要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昨夜,没有剧组和杨旭、彭晖以及5个“棒棒”卖力,画框等大什件根本无法想象能运上楼顶,在此深谢。搬完东西,9点,饿、累,又去下面一“棒棒”们住处,挑选一下,准备画他们,这些“棒棒”太老了,50岁左右,面带抱怨,心有恨意。我想还是找回上次我来遇到的那些“棒棒”画吧,那些人是拆大楼的大工人,身体和心胸大些,我喜欢那些人。)
 
下午去了上个月我曾去过的老城拆迁废墟,那些曾让我拍照的工人们住的房子已经成为瓦砾,人去楼空,鄢雨去马路对过问个究竟。我正惆怅间,“在这儿呢。”鄢雨喊我。真的,老天爷,他们还在,只是搬到马路对过临时还没拆的破房子里。他们个个都在,我真是想他们了,好像都瘦了,是不是拆底下的医院染了什么病?我给他们照片,围过来抢看,个个高兴,我也高兴。约好明天下午2:30开始画他们。
 
傍晚,饭前,贾导拿来全剧本,他们熬夜,也让我和淡勃苦等的全剧本。觉得是一部很完整的剧情片,我的出现是以纪录片角度切入剧情。我与淡勃通了电话,决定放弃故事片,请贾导放手去干,我们要纪录片就行,因为我们不希望如此大规模的艺术行动被导演当做他电影的一小部分素材。投资仍按原计划照付,只是要求把我从故事片中彻底摘除,只在纪录片中出现。
 
贾导、制片、摄影来我房间谈了他们的想法,说我的部分是影片的灵魂,有了这部分可以生发很多电影语言,以区别其他电影。只是这部分很难写在剧本中,只有在实际拍摄中才能生发出来,应该相信他们的敏感度。
 
深夜又与淡勃通电话,我说可以答应只在顶楼平台画画时拍摄,不参与其他任何与剧情发生关系的部分。
 
其实我知道任何艺术家都是只想着如何把别人当做自己创作的素材,如何摆正这种关系才是高手过招。
 
明天先在平台上拍拍试试吧。
 
2005.9.23
 
上午11点,汪庆松死了,被正在拆除的楼骨架压在了下面,就在第一次我见到他们的那片楼上。那时我请他们在那片楼的平台上打牌,我拍了照,当时对他的弟弟汪建红很有记忆。这次来再请他们被我画的时候才知道他——汪庆松是他们的工头,他从家乡带来十个兄弟,在这里靠楼房为生。这次来,9月10日我去找他们时,见到上次他们的住房已成瓦块,我心中就有不安,昨天还拍了几张工人还在用绳坠倒楼顶的残垣断壁。生命如此偶然来去。说多少都是无力。
 
晚上,我和剧组主创人员十余人来到他出事的江边废墟边,烧香烧纸为他送行,而他早在下午已经被渡江运到他的家乡。
 
2005.9.28
 
一大早,送走剧组,他们去巫山拍戏。回来时,院已空,房门打开,留下一些他们的东西,他们9月2日返回奉节再用。心坠入空静。
 
昨天将所有的画吊下楼顶,6个民工王玉、老潘、葛和杨旭,一队人马上下翻腾。傍晚装入木箱,木箱在垃圾旁,整个县城弥漫腐臭,围观人如蝇。我们苦等卡车。入夜,天黑,巨大的货车来了,折腾半天,开走了。杨旭随车,苦了他,他要随车颠簸16个小时到达重庆,然后火车进京,入画室。
 
前天还在画三明,有剧组拍摄,手感忽好忽坏,没到理想程度,再有一个小时就好了,回去再改吧。
 
水向东流,千绪乱心头。
 
大事小情,时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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