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宅家里,刷微信微博、翻报纸,关注外面又有啥新年俗。
这就看到了,京城媒体写评论:“博物馆里过大年”已从口号变成常态,参观博物馆日趋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如此判断,基于全国文物局长会议披露的数据——全国博物馆总数已达5136家,其中一二三级博物馆855家,3500家博物馆数字地图对外开放。全国博物馆去年举办2万多个各类展览、20多万次社会教育活动,近10亿人次走进博物馆。
常年采访报道博物馆,使我对“博物馆里过大年”这样的新年俗,颇有些不同的解读。
除了专业人士、大专院校相关专业的学生以及外国旅游者,确实有那么一批纯粹的观众,抱着“以古为师”的心态走进博物馆,以退休知识分子居多。我在中华艺术宫开讲座时,认识了好些这样的听众,纸质笔记本上记满了某月某日某馆有某展览,每天设计好路线赶场子,有的甚至一大早从邻省赶来,恨不得把过去几十年没空看的展览都看了。
同样是赶场子,另一些观众就明显仪式感大于内容了。比如要在博物馆度过某个纪念日,比如在一目十幅掠过董其昌大展之后要请女朋友啖董其昌米糕,比如要带孩子接受传统文化熏陶,无论自己懂不懂?比如——我的毒舌闺蜜说——要拍照晒朋友圈啊,这是某些人去博物馆的终极目的,不拗造型岂不是白去啦!
也许,什么事情热成了时尚,就难免各种走样吧。
关于博物馆,我印象中最美的场景之一,本世纪初,我在波士顿小住,经常徜徉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有的隐在大学校园里。工作日的博物馆,往往仅三两人观展。一天,我正享受与文物默默相对的静谧,忽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Daddy?”循声望去,一位高大的父亲手牵只及其膝的幼子,正闻声蹲下,看着儿子指指点点的文物,耳语般低声解释起来。那一刻,我恍若跌进了童话里。之二,2012年,我在英国旅行,逛伦敦的博物馆。临时的旅伴是一位80岁山西老太太,需要不时坐下歇脚。正逢大客流,于是我俩坐看一拨拨英国人,有带轮椅、婴儿车全家出动的,安安静静从眼前走过,活像欣赏一部英剧默片,惊得大嗓门老太太压低音量议论“老外在公共场所?”我笑着纠正她“咱俩才是老外好吧”。
早年在国外看博物馆,羡慕人家变着法子吸引各年龄层观众。近年,我们的博物馆也以开放姿态设计展览和活动,越来越亲民了。这次故宫博物院的“贺岁迎祥——紫禁城里过大年”展,就以近千件文物,恢复多种昔日皇宫过年装饰,甚至成功修复天灯、万寿灯等节庆文物,使故宫每个角落都成为春节文化的展场。
前不久,我发了一条大收藏家后裔向博物馆捐赠的新闻,分享朋友圈后,有作家留言“捐了就‘暗无天日’了”。追问之下,才知担忧的是捐出的宝贝会被堆在库房里,从此不见阳光,因为博物馆里好东西太多了。
博物馆办轰动一时的大展特展的同时,还是要坐得住冷板凳研究库房文物。好东西越多,越要坐冷板凳多出成果。
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的“千文万华——中国历代漆器艺术展”,这个去年岁尾让我惊艳的大展,应该是近半个世纪坐冷板凳的成果。展览系统展示280余件从战国直至20世纪的中国漆器珍品,其中270余件为上博馆藏。上博收藏漆器文物,可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建馆之初。1979年与湖北省博物馆联合举办“湖北省出土战国秦汉漆器展”,集中展出荆楚地区战国、秦、汉考古新发现中的漆器精品,推动了全国对漆器尤其是早期漆器的研究。时隔近40年再度推出的这个漆器特展,是上博首次系统、完整地展出馆藏漆器。可这个展览,似乎并没像董其昌大展那样“网红”。
到博物馆打卡成常态,也是不错的吧。总有一天,表面的热闹会消散,附庸过的风雅也许慢慢植入人的气质里,逛博物馆就真的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