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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晓:园林、小楷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来源:99艺术网成都 作者:孙毅 2015-09-28
只要流着中国人的血,你肯定想建一个园林,至少你心中有一个私密的桃花园,这是文化的血脉传承。
——霍晓
 
一次机缘,偶遇一系列不知该如何定位的艺术作品,不知它是绘画,还是书法。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小点构成了不同的节奏和画面,走进一看才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点竟然是一个个小之又小的小楷书法,最小之处只有3到5mm;而小楷所依附的材质也不拘一格,枯木、贝类、器具、石头,所有材质信手拈来;小楷如同画家笔下的笔触、音乐家指间的音符在不同的材质中构成了平和的画面和轻盈的章曲,让材质获得全新的生命感……这样的创作手法不经让人疑问,是怎样的环境才能滋养出这样一位艺术家?走近他、发现中国园林和他的创作间有某种牵连,是中国园林的随性?自由?还是他们之间的相互滋养和感恩?带着这样的疑问,99艺术网邀请到英国奥本辛斯建筑规划设计中国总经理罗燚先生用建筑美学的角度去探索霍晓的园林和小楷间的秘密……

对讲人:

霍晓(小楷艺术家、私家园林园主)

罗燚(英国奥本辛斯建筑规划设计中国总经理)
 
罗燚(左) 霍晓(右)
 
早期的中国园林从苑到囿,最后在魏晋时期形成为追求自然之美的山水园。这种形式上的改变,园林的精神属性也发生变化——人们开始寄情于山水,在生活空间中寻找精神家园;而建筑规划也是以设计让现代人脱离现实中的束缚。园林艺术到建筑规划,最终都是希望能将生活与自然共融……



 
霍晓:广义上园林和建筑都是在建景造物,但园林中的景物更多指向精神层面。它将中国文化集大成融合,即使相对和异样的园林都会将其包容。当今,在传统意识逐渐丧失的情况下,很多做建筑的人把园林的元素拿进去,它又成了追捧对象,但实际上这种只是在形式上的模仿。
 
罗燚:这种园林理想,现代人绝大数人已经很难拥有了;从辛亥革命革命后,园林的思想就开始被公园的概念所替代,它的主人变成了公园管委会和园林部门;当市民的观念进来,园林主人应有的属性就消失了。


霍晓小楷创作中
 
霍晓:我有一个标准,叫有主之园:园林中大到亭台楼阁、小到一草一木都是根据园林主人的意愿而建;而园子内部活动实际上是围绕着园林主人所展开的精神探讨和生活共享,游园、玩园实际对应的是园林主人的个人状态,园林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所,它更多指的是主人与宾客间的交流和互动所擦出的火光,每个园林必须有自己独有的主人。如果拿这个标准拿去看成都的园林,你会觉得很多园林就没有生气了:武侯祠诸葛亮已不再、杜甫草堂已无杜甫踪影;它们更多的成为一种遗址、一种旅游观光场所,已经失去了以前原有的园林属性。

而我现在以一种“清供”的形式供养着自己的园林;所谓清供是指清雅的供品或古器物,中国的清供一般指的是文房墨宝、梅兰竹菊;而我将园林作为“清供”对象,除了供养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在供养自己在园中与客人间的往来与互动。
 
罗燚:辛亥革命以前传统的城市状态是每家都有园子,以四合院或一进、两进、三进、套院的形式存在。而现在不可能每家每户有院子,更不可能有园林,对于现代人来说园林更多是一种心中的山水。

有很多的中老年人特别喜欢种盆景,阳台上、窗户前种几盆,一个小坛子里,养点植被、每天浇一点水,弄一点青苔,再弄些小的竹子,创造出一个气象万千的一个盆景,对他来说那就是只属于自己的园林。



 
霍晓:这就是所谓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实建园林除了对园林主人有所要求,其他因素也是必不可少。因为投资和回报是完全不可能对等,我常和人聊,如果这片土地的使用权利更长的话,那园子的做法就会更加精细。我会考虑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中它怎样才能长久有效的发展下去。

而现在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建30年的园子;也只能考虑当下,独自游玩、独自嬉戏,以一种“独钓”的方式与园子互动。中国所有的东西都受儒家思想影响,现在我们周边的环境惨不忍睹,我没办法改变,只有独善其身,只有在这儿50亩土地里面按自己的想法造自己的园,说不定这个园子在我手上建起来,也会在我手中拆掉。
 
罗燚:导致这种状态是由于国内仍处于刚性需求的过程中,更多的是对数的追求,只有走完这一步大众才会有选择性。就像20年前我们根本不用去讲究衬衫的细节,但现在会去考虑材质、设计、甚至是领结……等满足完刚性需求后,城市才能精致化。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们对私人领地的保护再明析化,霍老师就有信心了,像霍老师这样懂生活的文人,就越来越会呈现所谓的园林精神。

 
霍晓:中国园林精神也需要几个园林硬件去支持:楼台、亭角、围墙等。古代园林的“園”字,上面是官帽式房子;中间的口字代表无水不成景,也就是园林中池;下面是树木;外面是围墙;园林必须要有这些东西才能叫中国园林。我这个园子当时在建造完工后,由于政策的原因让我把围墙拆掉,但我坚持中国的园林必须要有围墙,如果没有围墙,园林就不存在,后来在我据理力争之下才得以保住。

中国园林是一种私密的空间,是园林主人自己生活起居之所,没了围墙整个中国园林该有的气场就会随之消失。即使将围墙做成镂空、西式或者放雕塑在旁边,也是不对的。有时,我觉得我园中的楼台、亭角,它是建筑,又不是建筑;当我每天看见它的时候,都有不同的感受,已经成为一种写意的状态,如同天上的云,你要去抓,是抓不住它的,但是它就是客观存在,这应该就是一种园林给我特有的情怀吧!
 
罗燚:不管是园林,还是建筑,最终都是生活。在生活上,建筑师一直在做物理空间与生活环境的结合,但在探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当今中国有一个很大的反差:回想我们父辈那一代,那个时候的生活很清平,窗明几净,人们对生活的追求和关照是很有价值的。但是这几年,特别是这十多年,我们在城市化的进程当中,很粗暴的对待周遭;权利者以粗暴的方式对待民众,财团或利益集团也因利益的原因粗暴的对待购买者。大城市已经不能给人归属感,只剩下一种莫名的急促感。
 

霍晓向友人介绍作品
 
 

霍晓小楷书法作品
 
霍晓:是的,只要在国内我就老想往园子里跑,不仅仅是我的园子。当我走进任何一个园子以后,心马上就会逐渐地往下,底盘也越来越重,接地气的感觉就出现了,也渐渐生养出我对书法小楷的感知。传统小楷是对经书、传纪等的抄写,既没有书写情绪更没有展示功能,但园林的滋养让我体会到可以将小楷的单个字体作为画笔的笔触去组合,拼接抒发情绪,形成造型让其获得展示功能和情绪。

传统小楷是对经书、传纪等的抄写,既没有书写情绪更没有展示功能,但园林的滋养让我体会到可以将小楷的单个字体作为画笔的笔触去组合,拼接抒发情绪,形成造型让其获得展示功能和情绪。我也尽量把字写小(2-5毫米)让纸上的画面更有空间感,当我把造园的经验融入到小楷中,发现空间被扩展得非常大,再小的东西我都能写。实际上它寄托了我对园林碎片式的记忆,由于这些小楷产生在园林里,而在园林里面是回避不了苔癣,当我把这种小楷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体系后,它就如同园子里的苔癣在我的书法中不断生长变化,我称之为苔癣体,我的小楷就是院子里唱出来的苔藓。

苔藓没有进化史,它存在于自然界缤纷多彩的花花草草之前,它永远只是默默地陪衬,但是在古代文人骚客的眼里,苔藓去是一种重要的文学意向。所以,从我切身的感受来讲,不仅我在养园子,园子也在养育我。
 
罗燚:这是园林给你的,因为现在城市的设计和规划时已经撕得像碎纸一样。我们的生活生活、工作、休闲的区域都是孤立存在,我们不停的从一地到另一地,只是用车、地铁将其连接。其实我们的生活本来是连串在一起的,而中国园林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它把所有的生活、游玩、工作贯穿在这一片园子里。

城市其实是园林的无限放大版,它会把每个我们生活的片断串联起来。而现代西方比较好的城市,包括日本、新加坡都是把它们串起来的,用的虽然不是园林的方法,却是园林的思想。园林最美的就是把生活所有的心境和习惯穿在一个小园子里,高可以到文人士大夫,低可以到下里巴人,这才园林特有的一种生活情怀。



 
霍晓:当我进行创作时就有这种情怀。一方面,我看重汉字本身的形式美和创造过程的生命体验;另一方面,又被汉字所表达的内容和意义所吸引。于是,每一次的书写都是不同的,我仿佛在听凭造化和揭示造化,既在“造字”,也在“造园”,这是书法创作最动人心魄的价值所在。

实际上,建筑和造园一样,也需在时间中渐渐生长。建筑师所设计的东西一定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这次我到希腊去看,两三千年的神像建筑还存在原地。回想国内,不仅古建筑现存很少,而当代建筑师的设计都照西方建筑的形式抄搬,忘记了越是民族的东西才越国际的;这种建筑是会被时间绞死,因为他们修的不是中国的房子却在中国。
 
罗燚:从建筑上来看希腊、罗马这一套神殿级的建筑,是因为西方人一直把建筑作为他们永恒的象征。中国人从来不把建筑作为永恒的,而把永恒放在地下宫殿。其实西方的很多东西也一直在变,现在看西方的设计跟古希腊时期的东西,在形态上已经完全是两个概念。但是它们的内涵还是一样,一直在追求对自然的诠释、解释上帝创造的世界,只是用不同材质和手段去诠释。

而我们,这么多年来对形态还是抱着不放,除了假的,不是赝品,就是拷贝,最后剩下所谓的很重要不能丢的文化符号。但从最近的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的王澍来看,我认为他树起了一面中国建筑师应该走的旗帜。虽然他的语言还是西方的,但他的精华和想法采用了中国文人的思想。但很可惜,在建筑技术和材料都是来自西方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用西方的语言。


 
霍晓:王澍的根还是在中国;他的设计都能找到中国影子或文化密码,他的作品完全是受了中国文化底蕴的影响,耳濡目染以后长出来的。

对于怎样来理解传统跟当代、传统跟西方;我常跟人说:“不管你在法国还是意大利当你画画时你的思维是用母语在思维,还是法文、意大利语;只要还是用汉语,那你在西方人的眼里仍然是中国画家。因此,既然你的思维方式还是中国的,那你对中国的艺术知道多少”。对于我自己而言,在欧洲或是这次去希腊自己的创作状态始终提不起神,因为它们整个的文化底蕴都是和我不同,给不了我内心的深层次的触动。
 
罗燚:在当代建筑规划的圈子里有这么一个说法:这个圈子就像一个橄榄球,一端是来自西方最前卫的实验者,另一端是中国本土前卫设计师。但两端都是小众的,更多的是来自橄榄球中间是一群的人;他们掌握了最基本的技能后不停的复制、倒模一个个建筑案例,以工厂式的生产去设计、生产。

其实建筑设计也应该和园林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园林,大和小都不重要。建筑空间和生活状态应该回到城市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区域,而园林就是建筑规划最好的参照物,虽然现在的参照性还很弱,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这种参照性就会越强,这面镜子会越来越清楚。
 

不同素材上呈现的小楷作品
 
霍晓:园林是中国文人隐逸的载体。园林与书法,虽然形式不同,但追求意境追求精致追求空灵的精神是相通的。我在治园和书法这两种艺术形式中,都能找到自己的情感归宿。园林和书法,在我的生活空间中形成了高度的和谐,勾画出我惬意飞动的文思。

而情境小楷,在纸张的使用上往往是偶然得之,其纸形纸色都是自然形成,就算藉助绘画,增加书法的表现技巧,也需宛若天成,这就将造园中“巧于因借”的精髓用上了。而中国文人园林,具有深厚的艺术积淀。她们因地理位置、个人修养和财力、历史的差异,其所造之园千姿百态异彩纷呈,这对形成我书法的个性很有指导意义。
 
罗燚:这种和谐是由于你和园林之间相互滋养后所产生的共振。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对于城市资源掠夺式的开采、对市民生活不尊重、对伦理的忽略、对文化的拿来主义,形成了现在城市的“混杂体”。但中国的传统文化不是这样的,中国的文化像造园一样的,很讲究相互滋养;我养园子,园子养我,它是一个很好的循环。

园林如同宇宙,包罗万象,人在寄情于山水的同时山水又反哺人。而中国的城市在最近二三十年,我们忘记了反哺。为什么霍老师的艺术形态是这个样子,其实他们很多人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他们忘记了反哺……
 
据统计,从2000到2013这13年中,中国的自然村落每天消失近90个左右。新的建筑不断覆盖旧的古街,当代的思想不断覆盖传统的文化,在不断的覆盖中,人们的生活已被匆忙、急促、不安所占领。而传统的园林生活和精神或许能在这繁杂的环境中给人以温暖与安定,园林中的一草一木、一亭一台、一楼一阁永远默默地坚守在原地,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哺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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