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装置 废旧用品 2009
李景湖北京首个个展《效率就是生命》带来的7件装置旧作,清晰展示了艺术家从2005 年到2011年的创作图景——对“庸常生活”的惊奇、凝视、驳难与忍耐——这种企图当然常常败下阵来,不是作为艺术家而是“人”。
作为东莞唯一的当代艺术家,李景湖奇怪的地方是,既没有占有东莞便利的地域性资源,也没有巧取任一奇异的社会性景观——文化的、政治的、经济的。他像是一个来自普通大陆的普通公民,执迷于与自己的、周遭的生活较劲。生活在他这里是“致死的疾病”,带着美丽的、庸常的、低廉的诱惑——一个活活的梅菲斯特。
《扫帚》 装置 扫帚 2005
李景湖2005年的装置作品《扫帚》来自每天清晨清洁工人恼人的扫地声,常常将赶早班的他吵醒。于是他请师傅在扫帚的竹柄上凿孔,做成管乐器,使得“劳动”经过声音装置的蒸馏成为“新生活”。与其说扫地声惹得他懊恼,不如说是扫地声开启的庸常的一日让人无法忍受,那一声声单调的刮地摩擦凝结了24个小时的无聊与乏味。可是,为什么清洁工能够忍受?
《粉末》装置中五堆精确的粉堆是李景湖用自己生活中的日光灯管、大米、啤酒瓶、金鱼缸和石子磨制而成。这些被使用过的旧物,忍受了时间的重复,当李景湖用两块石板将它们的碎片磨研,就再一次叠加了它们对于“重复”的忍受——凝结在时间中的劳动被转换为凝结在生活中的心理忍耐。这个转换既是提取也是回归,它与这样一段事实互为印证:李景湖在2002年放弃深圳的美术教师工作,回到东莞的农村家乡上班劳动——如果如李景湖所说是“打回原形”,那么,李景湖是如何忍受这一“原形”的?
《粉末》 装置 日光灯管、大米、啤酒瓶、金鱼缸、石子 2005
在2006年的两件装置作品中,李景湖将视角从内部移向外部(《扫帚》当然是指向内部的)。《不要说出来》、《石屎》由于诗意的覆盖而显得略微轻松。一颗活玉兰树,每天将一片叶子剪成“心形”,直至整棵树脱胎换骨。玉兰树是如何经受了往常单调的生长以及在修正过程中新的单调的笼罩?唯有“不要说出来”的诗意命名遗留了那么一点弹性的余地。而来自马路边的水泥石块(广东称之为“石屎”)被李景湖捡回用丙烯颜料涂抹成清新的小白菜——原本那个地方就是种白菜的。来自外部的入侵、检查、改造如何改变了生活原本的线性单调?又如何将这一改造过程变得轻松起来,继而如何预防等待忍受新的乏味?
在2009年的作品中,李景湖从对自我生活的审视、忍受与惊奇(艺术)转向更为普遍的周遭人的生存状态。《彩虹》,收集自李景湖身边朋友、邻居大大小小、不同用途的生活“废弃物”——日化瓶罐、暖瓶、拖鞋、儿童玩具、水杯,以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秩序排列在水平桌台上。每个个体是如何忍受了这样杂芜、有序、多彩且无聊的日常?又如何享有内在于这种生活中的“彩虹”?又如何惊奇于它偶然蹦出的韵律与节奏?整个作品纪念碑式的陈列视觉、精致的体量恰是对“忍耐”的逆向重构——忍耐与惊奇,生活的一体两面。
《石屎》 装置 混凝土 2006
李景湖为展览命名《效率就是生命》是因为:“跟我的农民出身相关,我很不适应这种节奏,绝大多数来自农村的工人也不适应,但为了更美好的生活或给孩子一个更美好的将来,他们不得不忍受并逐渐习惯。”
当“忍受并成为习惯”,就相当于只剩下痛苦的激情,用克尔凯郭尔的话说:它等同于无能为力。李景湖2011年的装置作品《囚徒》意在回应这种“习惯”时,却发现重新陷入亲手编织的巨网。用切割机在墙体上切出的网状凹槽,依然不能脱离单调的劳动、重复的生活,它呼应了李景湖在2010年的困惑——回乡8年的艺术之路是否值得?这个悖论的价值在于,李景湖对生活的忍耐始终带有“惊奇”的追求,它意味着在生活的惯性之中一次次的停顿、转折、陡升,但并不与生活决裂。
《囚徒》 装置 切割机 墙壁 2011
正如李景湖说过一句:“关于材料的使用,我基本是被动的”,这颇类似于布罗茨基一次次地宣称“诗人是语言的工具。”这句话的真谛在于,对艺术的惊奇、对生活的忍耐是如此内在于艺术家、诗人的生命之中。对单调劳动、重复生活的审视与改写构成了李景湖过去的艺术创作,而这些作品又是如此内切于他的生活经验,如此微小、平凡、波澜不惊地构成了“Anti-李景湖”——李景湖的对立面、反题——也即忍耐与惊奇见证且同构的李景湖、他的生活、他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