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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罗丹展:天堂之吻与地狱之门间的无尽迷思

来源:东方早报艺术评论 作者:王碧蓉 2015-01-28

卡米耶创作的罗丹头像

初冬的北京,已是寒气逼人,透心地冷,而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永远的思想者——罗丹雕塑回顾展”的展厅里,涌动着一股罗丹的热浪和激情。不知道是刻意安排,还是冥冥之中的巧合,2014年11月,这个在罗丹出生和去世的月份里,这场经典大展为庆贺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展览的法文题目直译就是“罗丹:一生的创作”。罗丹,终其一生的勤奋和攀登,终于登上米开朗琪罗之后的又一雕塑高峰。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一提到罗丹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将深刻的精神内涵与完整的人物塑造融于一体的《思想者》。艺术的美,来自思想,来自心灵,来自作者在浩瀚宇宙中得到启示,一切皆思想,一切都是象征。所以策展人定的展览的中文题目是“永远的思想者”,永远,即不朽,不朽的艺术,不朽的灵魂,并且超越时空;罗丹的雕塑,人体犹如一座庙宇,具有神样的诸形式;人体,对于罗丹来说,就像人的脸部对于伦勃朗一样,充满了表情,尤其是像一面心灵的镜子,他眼中所看到的无一不是美;丑,一经他魔手雕刻出来,果然也是美。罗丹偏爱悲壮,超越浪漫主义,纵观罗丹一生雕塑的步伐,一只脚始终留在古希腊经典派的神圣庭院内,另一只脚却已迈进现代派光怪陆离的门槛。

一跨入展厅,迎面就看到了《思想者》,在幽静的一隅,不仅展示人体的刚健之美,而且蕴藏着深刻与永恒的精神,令朝圣般的心,千回百折,终于有了安放处,仿佛也完成了罗丹生前向往中国之旅的夙愿,虽然罗丹的作品1993年来到过中国美术馆展出,但是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几乎是倾巢出动,带着他的故居、带着他的餐厅、带着他的工作室,带着他的花园,甚至遗嘱和墓地来到中国,如同在中国安置了一个完整的家,又仿佛是巴黎的罗丹博物馆和罗丹故居之精微版。

展厅里,颜色、光线、气氛恰到好处,策展人布置好了路线,沿着罗丹生活的岁月和创作轨迹分四个部分看展。可是我的头不经意地往左边一扭,就瞥见了一件洁白而透明的大理石双人雕像——《吻》,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堂之吻吗?是锋利刻刀下的激情温柔之吻,是冰冷光洁大理石上的甜蜜陶醉爱情。而摆放的场景,神秘幽暗,让人恍若亲临罗丹博物馆。赤裸男女全身心相拥而吻的一瞬间,凭借着一束闪烁温和的灯光,通体洋溢着和谐优美又充满激情,完美无瑕,举世无双,是“艺术即感情”理念的完美体现,这就是生命之泉,由心中飞涌;生命之花,由内而外开放。这尊迷人的雕塑取材于但丁的《神曲》里所描写的弗朗切斯与保罗这一对情侣的爱情悲剧,是被情爱点燃的两个有血有肉有温度“具体的人”,就是罗丹和他的学生、助手和情人卡米耶·克洛岱尔的化身。这里,瞬间即永恒,静默即语言,世俗即神圣。

看完了罗丹的《思想者》,看完了罗丹的《吻》,满足了视觉,抚平了心灵。转身再慢慢看墙上展板罗丹度过77年不平凡一生的年表,这里比较温情的是把罗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和事都简单清楚记录下来了。在我看来,罗丹在雕塑史的最重要的价值,是他把古希腊以来一直束诸高高殿堂和庙宇的英雄和诸神的雕像搬下来,以他真切的爱情经历、身体的体验和灵魂的感受还雕塑以自然的情感和生命的血肉。

在这个年表中,我还发现一个比较有意味的规律,罗丹与罗丝、与卡米耶两个女人在他生命里呈现了两个不同艺术时期,而前后的间隔却好是20年左右。1864年,他与年方二十岁的罗丝·伯雷相遇,后者成为他的模特儿和未婚妻,并生育一儿子,直到罗丝去世前两周他们才正式结婚;罗丝是他的生活伴侣,儿子的母亲,家庭的后院。这期间,罗丹创作了《塌鼻的男人》、《青铜时代》、《施洗约翰》、《乌戈林和他的孩子们》、《亚当》和《夏娃》。

1883年,他遇到年方十九岁的卡米耶·克洛岱尔,罗丹说,“她是我所有灵感的唯一源泉,她所拥有的,正是我所失去的”,“ ……她仅仅属于我,是属于我的不朽的女神!”这一时期,是罗丹一生创作的巅峰,有《加莱义民》、《维克多·雨果像》、为1889年世博会制作大理石雕塑《吻》,最终完成《地狱之门》,《巴尔扎克》、《思》、《思想者》等等。

在展厅,可以看到罗丝的《宠儿》和《面具》;有卡米耶的《短发的肖像》、《处于康复期的女人》和《寓意人物半身像》,通过发现罗丝和卡米耶,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发现那个藏在《吻》、《巴尔扎克》和《思想者》等划时代作品背后的另一个奥古斯特·罗丹?

“在你美丽的身躯面前,我不禁双膝跪倒,顶礼膜拜”。罗丹这样对卡米耶说,“我的《地狱之门》里面有二百多座雕像,而你是其中惟一一座在宇宙中发光的雕像,你像一颗绚烂的流星,不断地重复出现,却只有我能把你抓住。”

如果说,罗丹的艺术需要卡米耶的身体去完美地展现,他找到了一个尽善尽美的夏娃,一个仅仅属于他的完美无缺的女人,罗丹以前所未有的爱去引导卡米耶经过了一连串天真与无知的浅滩而到达彼岸,那么卡米耶的激情和才华需要罗丹的思想去清醒地表现,卡米耶凭出色的能力和对雕塑的热情完成《地狱之门》群像的手和脚部分,卡米耶把梦中的大石头和大袍子的灵感赋予了罗丹创作出《巴尔扎克》,卡米耶不仅仅成为罗丹的学生和情人,她还想成为女雕塑家,雕塑已经成为她的生命和灵魂,她就是为雕塑而生而死的人。

“我希望我从来也不曾认识你……”——卡米耶

“可是我们已经相识了,于是你成了我最强的敌人。”——罗丹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卡米耶,罗丹仍然是罗丹,仍然是艺术大师,雕塑巨人;也许对男人来说,爱情不是全部,雕塑,才是罗丹的全部。对于罗丹来说,天才的土壤一旦有了爱情的滋润势必开出更加美丽绚烂的花朵。但是如果没有卡米耶,罗丹不一定是《思想者》的罗丹,也不一定的《吻》的罗丹。《思想者》和《吻》都是但丁《神曲》的一部分,在天堂之吻和地狱之门之间,还有一座炼狱,一座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炼狱,他们的爱情无法承受得住千锤百炼,有的是千疮百孔。

如果没有罗丹,卡米耶就不是卡米耶,离开了罗丹,那个疯狂热爱黏土和雕塑的花朵般的女人就凄惨地凋谢了,因为那个时代,成就不了一个女雕塑家。在大师的眼中,女雕塑家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而女人——对于大师来说,她的终极意义也只不过是艺术的点缀品。过去是这样,现在也许仍然是这样。

罗丹,作为艺术家,艺术与爱情要想保持长久的平衡是勉为其难的,难以承担感情的困扰,也不愿遭受爱情的摧残。当卡米耶的爱成为一种怨恨,当美丽渐渐沉沦到最孤独的精神分裂,爱的尽头就是疯狂。罗丹最终选择的是一份平静,那个跟他同甘共苦,那个在《青铜时代》就开始为他饱受争议、牺牲一切,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照顾他一生的女人罗丝,有时候,怜悯比爱情更有力量更持久。卡米耶无法忍受残缺的爱情,罗丹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唯一的爱情,所以她带着满身的伤痕选择离开,在纠缠的爱恨中挣扎,在孤寂的世界里消磨自己的生命。

当我在展厅里再看一件件罗丹的经典作品,背后几乎都刻着爱的标记,爱的迷思,无论是罗丝还是卡米耶:为自己所爱的人献出生命和灵魂。有了这种爱,有了这样的灵魂,也就有了这些雕塑在人类的艺术殿堂里犹如群星永恒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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