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艺术网： A307是一个新生的非营利空间,由你和青年艺术家徐渠､独立策展人李振华共同组建,首先我想了解下是什么机缘促使你们三人合作了这个空间?
鞠白玉：这个决定其实只用了一个晚上。其实我们三个人正好是在艺术环节里的不同角色：策展人、艺术家、媒体，可能我比他们更边缘化一点，而策展人、艺术家、画廊、藏家等是在紧密的环节链里面。
我已经写了十一年，短短十年，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圈、当代艺术氛围是和十年前完全不同的，差不多每两年都要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我们都认为这两年画廊、美术馆的机制都相对成熟，给艺术家展示的机会其实是非常多的，但当一个机制成熟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新的问题，当它成熟时它会相对保守起来。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情况下是商业化机制下艺术家们的创作立和独立性是否被削弱了，那么在这种既保守又商业的情况下，我们能不能做一个反向的事情，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找一个场所为艺术家提供知识的交流与生产的独立场所。当然也有很多非营利机构开始在做这样的事情了，这也正好是我们三个人都想做的事情，我们三个又碰到了，所以那就一起做呗，这样的空间三个人来做其实承受的压力都小一些。
99艺术网：你们每个人的身份都不同，那么在这个空间的运作中，各自担任什么角色？
鞠白玉：我们三个人从来没有说要担任什么角色，但是这种分工是自然形成的。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创建人里有一个知名的策展人，就由他担当空间里的策展角色，也不会因为我是媒体人所以我就要大力宣传，其实我们也没有宣传，包括我们微信平台发布的东西仅是简约有效，我并不想利用我的媒体资源来进行宣传。我的身份仅仅是要能够给这个空间不断总结规纳出一个个经验，我们的精力都在在讨论和交流上，结果在于文本上。我们不想过多地宣传这个空间，包括很多人来采访我们都推给了艺术家，我们更希望外界关注这些项目，关注艺术家本身。
徐渠他平时非常忙碌，但空间的事情他是全力参与。比如像我们的展览很多细节都由他来做，我们第一个联展有20个艺术家、20个方案，每个人都要去沟通，他必须作出判断。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空间，但是运营起来所有的琐碎和细节跟其他空间是一样的。徐渠以前在德国读书的时候，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他是特别知道工作室、空间，所有这些事情应该怎样做得更好，他不是完全凭感性、热血做一件事情，他有专业素养，工作很严谨。振华更不必说了，他一个成熟的策展人，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和眼界，他的YES或NO都必须及时和果断。
99艺术网：把地点选择在北京最集中的画廊聚集区，这与很多非营利空间的选择截然相反，无论是出于资金的考虑还是想与画廊拉开距离，大多数非营利空间都选择远离画廊区，而A307既然选择了798，但又不是很明显的门面空间，这是出于对运作费用的考虑还是有其他的用意？
鞠白玉：我们绝对不是说非得要在798里，也没有说一定要离开798，我们之前没有强调这个位置。徐渠是艺术家，他的工作室在黑桥，我家就在附近，我的大部分工作都要在798、草场地来回进行，首先地理位置对我们两个来说是方便的；第二，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一个房子，很多东西也是随机的、没有刻意，觉得可以就租了，正好有这么一个房子。我们没有故意一定要与798拉开距离或者是一定要走进，有的媒体曾经问我在这设立空间是不是对798商业化的挑衅？我们的小空间挑衅谁啊？！
99艺术网：有时候也不是刻意为之，但是在外人看来会想得多一些。其实我觉得在公寓里做展览挺复古的，像80、90年代，很多展览都是在很小的公寓或者走廊完成的，感觉很纯粹。
鞠白玉：想边缘化，其实跟地理位置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态度决定一切而非地理位置。大老远的去也不方便，好多非营利空间的地理位置我根本找不着，很难跑过去，太远了，在798大家进门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来A307了。一方面是大家想多了，但我觉得既然我们在这里了，不妨就有一个这样的姿态，这个姿态就是我们的确是在一个非常商业化艺术区的边缘，可能就是A307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边缘的、独立的，但是我们也不完全隔绝于整个这个区域、机制。
空间场景
鞠白玉：其实以我们三个人的资源来讲，如果想拉来资金，做一个很大规模的空间，绝不是难事，但是我们不愿意把资源用在这件事情上面。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自掏腰包做？我们在有限的资金、资源下到底能做什么？我们邀请的都是出色的艺术家，他们在美术馆或画廊有各种各样的机会，那为什么他们还有兴趣热衷于到这样一个空间来做一个这样的展览？用那么少的材料费，在这样小规模的空间里做展览，我觉得艺术家跟我们的想法已经达成一致了，我们把艺术还原到一个非商业的状态里面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做什么，我们能呈现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讨论什么。
99艺术网：在这个市场化的时代，我觉得非营利空间有一种奢侈品的质感，呈现画廊根本不会展出的不具市场价值却又是艺术家创作过程中极具价值的作品，这也是非营利机构在艺术生态中不可或缺的理由和重要性所在。但是现实始终是现实，那么运营得起一个非营利空间，是否也考虑过基金会、企业、投资商、个人赞助等做背后的经济支撑，以便于持续性的发展？如果有，如何保持艺术的纯粹性不受干扰？
鞠白玉：我们欢迎赞助，但我们不主动找赞助。如果主动找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我们的钱够用，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钱呢？而且这个事情我们还挺警觉的。我们欢迎艺术家给我们捐赠作品，我们会永久收藏。艺术家在这做的展览，有人特别想买，我们空间不参与交易，但有的艺术家售卖了自己作品，愿意全款或者部分捐给空间，我们也很高兴。因为不存在利益，这个钱是用在下一个展览上，空间的自我造血循环起来，这个艺术家做的事情能让下一个艺术家的预算更丰富、更充盈，我们做这个空间也是为了建立这样一个机制。
有的人觉得非营利空间就是跟钱一点关系都不能有，我们不这么认为。我希望会慢慢变成一个这个圈子里互相鼓励的机制。我们欢迎个人或机构给我们各式各样的支持。
经常有人来参观，知道这是一个非营利机构后，他个人愿意捐500元、1000元，赞助人名单我们都会把他列入，但是任何想捐赠给我们的人和机构，也并不能通过捐赠能够行使这个空间的任何权力。因为说老实话，我们三个人把空间创建起来，也没觉得我们三个人要在这行使绝对的权力，权力是大家的，是属于在这里真正建设的所有艺术家们。如果以后A307是一个运行成熟完善的机构，我们毫不介意换运营的人，我们让另外的人把这个空间接手都没有问题。
Hammer展览，高露迪现场拍卖作品，杨俊岭担当拍卖师，作品由瑞士一家艺术机构收藏
99艺术网：到目前为止，空间应该已经做了2次展览活动,现在递交方案的多不多？
鞠白玉：我们全年的展览已经排满了。现在仍然在不断接到艺术家的项目申请。在一个短时间内我们已经印证了艺术家对这样的机构的理解和兴趣。
99艺术网：你们筛选方案有没有一个标准?你们三个人一起开会决定还是什么方式？
鞠白玉：我们三个人真正碰面的时间有限，大部分用电邮微信来解决，有艺术家主动报方案，我们会找艺术家交谈，也有我们要邀请的艺术家，我们欢迎各种各样的艺术家报各种各样的方案，但是这个方案我们其实不做太多的干涉，我们只会给建议，真正否掉的比如有的方案雷同了。我觉得这个空间宝贵的其实不是展览呈现出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是生产过程是怎么呈现的，是通过我们跟艺术家不断地交流、探讨，最后呈现出了一个这样的结果，这个过程非常重要。绝不会因为徐渠是艺术家，李振华是策展人就给艺术家很多干涉，包括建议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这个地方是艺术家可以直接跟观众交流的场所。我们为什么要区别于画廊和美术馆呢？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在商业的性质下考量作品，我们也不会把我们的标准、审美、各种趣味加给艺术家，完全是自由的。当然这种自由也不是完全没有要求的，我们还是要看根据这个空间能创造什么。
99艺术网：偏于实验性的创作会多一些吧？
鞠白玉：目前看是比较偏于实验性的，要适合这个空间的，我们肯定不会展示一些拿进来的现成作品。
李振华驻留期间与年轻策展人交流
鞠白玉：比如说，上次振华来策划央美未来展，他驻留在这十天，我们安排了一些交流活动。我在微信平台上只发过一次，大家可以写信跟我联系报话题就行。艺术家、媒体、策展人都想来交流，这就变成了一个交流场所，包括艺术生也过来请教问题。他除了在央美的时间大部分都在这里，他驻留的期间是我之前一直想要的氛围，A307是一个交流的场所，是供大家探讨的场所，不仅仅只是为艺术家提供展览。
3月9号郭鸿蔚展览之后，我们会和孙冬冬一起在这做个论坛。这个论坛做完以后是孔令楠的个展，又会有学术交流，学术交流之后慢慢会把很多讨论会放在这里，比如夏天的时候胡为一在尤伦斯有个展，但是他个展期间我邀请他在这边做驻留，我希望可以把他的交流访谈放在这，所以A307是一个知识生产的车间，不仅是呈现艺术家作品的地方，包括你今天来，我们在探讨交流也都是A307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会把很多采访放在这，我现在采访别人也在这。
99艺术网：尤伦斯每次在重要的展览开幕之前也都会有一场嘉宾讨论，会不会有一些冲突或重复？
鞠白玉：我想是这样，比如说他展览之前发布会或者讲座肯定是在尤伦斯，但是我们要区别于尤伦斯或任何美术馆的讲座论坛。他们更多呈现的是展览结果的讨论，而我们想要的是知识生产过程的交流。我要的是胡为一住在这的时候，从他开始筹备展览到展览开始之后，不断会有人来造访他，也会不断有人跟他来讨论作品，他的观念是怎样确定和形成，我要的是这个过程，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在A307整个的思维生产，这个我们更愿意推广。
99艺术网：每次这种讨论有没有相应的一些记录？
鞠白玉：有。
99艺术网：就目前来讲如果有展览的时候观众这样进来（因为公寓楼有门禁每次有人来要下楼开门），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鞠白玉：没有，我觉得底下有门禁挺好的。毕竟不是一个画廊，目前来说，多数来的人都会预约一下，因为这里不是每天都有人，也不像画廊一样推门就进。
我不是说不欢迎公众，问题是空间现在在一个公寓楼里，物业有门禁，不可能让物业为我们敞开门。还有就是我还是挺在乎有效性的，我不愿花在无效性上，但是谁来也不拒绝。反正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想来都可以来参观。
99艺术网：也不拒绝，也不主动开放。
鞠白玉：这种开放性没有多大的意义。
99艺术网：是否会与其他非营利空间合作一些项目？
鞠白玉：当然，像宋兮之前做的“圆梦公寓”时间非常短，他跟另外一个艺术家两个人在农村租了三个月民房，一共做了17个项目，邀请不同的艺术家，每个人在那住一周或三天做作品。想法、概念非常好，现在项目做完了，房子已经退掉了，不像我们这种是长期性的空间，其实17个项目更像是一个大项目，这个总结到哪儿去做呢？是美术馆还是画廊？我觉得更适合A307，所以我们已经谈过了，应该在孔令楠之后让他把“圆梦公寓”的总结、文献的展览、交流、论坛放在这做。
这个态度我们是很开放的，包括我们在微信平台上，我很愿意宣传别的一些非营利空间，因为我们做的这个事情不是比赛哪个空间做得好，哪个空间做得成功，所有做这样空间的人，我相信大家的目标、想法都差不多，都是希望能够在一个机制之外呈现别的可能性，是在建立一个相对独立的新机制。希望整个艺术圈更活跃、更有开放性，如果我们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我们彼此交换、交流都是应该的。
99艺术网：大概这个空间一年当中准备做多少个展览？
鞠白玉：我们之前想的是无间断地做，除了策展、筹备展览时间，展期在20天到一个月，这个都是灵活的。
99艺术网：你觉得从成立空间到现在之所以特别受媒体关注是为什么？
鞠白玉：对，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受媒体欢迎。我们没有宣传，没有主动联系任何媒体，但是从我们开幕就有特别多媒体关注这个空间，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个做这种空间的。我想我们受媒体的关注还是因为这三个人的角色。我那个时候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我们三个到底想要什么？总觉得我们三个人后边会有很大的企图。我们到底要什么呢，我再追问一次，李振华说：要自由。
如果有企图，也是对于知识跟经验的企图，因为无论我们三个人的角色是什么，在这个行业里，对知识和经验的需求都是非常迫切的，而且这种知识和经验只能是通过自己实践得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