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先生《金秋》油画作品。创作于1974年。
在契约上一一落下签名,中国当代画坛泰斗吴冠中将自己的113幅画作,正式捐献给新加坡。薄薄几页契约代表新加坡至今所收到的分量最重的艺术捐献,新加坡美术馆将通过这批画作开启中西文化交流的新窗口。
全家见证庄严一刻
高龄89岁的吴冠中昨天神态轻松,当国家文物局与美术馆的几名负责人走进吴家布置简单的居所时,看到吴老和吴夫人,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以及小孙女都聚集在一起,共同见证庄严的一刻。
吴冠中这次捐献的作品,包括63幅水墨画、48幅油画、两幅书法。作品的创作年份从1957年跨度到21世纪初,全面表现了吴冠中的艺术成就以及各个时期的风格。
新加坡美术馆馆长郭建超受访时说,这应该是新加坡的公共博物馆收到过的价值最高的一份捐献,也是吴冠中个人做出的数量最大的艺术捐献。
如果按照近期国际拍卖行对吴冠中作品的拍卖价推算,这批画作市值高达6600万新元。
吴冠中一直相信艺术不该留做私藏,应该献给国家与人民。他今年4月将66件精品捐给上海美术馆,他当时形容说,那次捐赠是他历次捐赠中最重要的一次,捐出的数量最多,也是最精华的部分。
据本报了解,这次将作品捐献给新加坡,是吴冠中主动提出的。新加坡美术馆未来将开辟一个以吴冠中名字命名的展厅。在新的国家艺术馆建成以后,该展厅将转移到国家艺术馆去。
昨天的捐献在平静亲切的气氛中进行。由于吴冠中要求低调,新加坡方面只去几个主要代表:国家艺术馆执行委员会主席许少全、美术馆主席藤木(Jane lttogi,财政部长尚达曼的夫人)、郭建超。
吴冠中与夫人住在平凡的居民小区里,住房约若新加坡四房式政府组屋大小。家中没有挂着他的画作。客厅里唯一一副有吴冠中画作印记的作品是墙上的挂毯,那是根据画作原作《熊猫》所织出来的。《熊猫》原作,就在捐给新加坡的113幅作品之列。
在简单签约仪式后,郭建超忍不住握着吴冠中双手,动情地重复了几次:“我们一定尽我们的责任,好好收藏、研究这些作品。”
对新加坡只有信任
当本报问起吴冠中对“女儿”的“新婆家”有什么期望时,他笑了起来:“没有愿望,只有信任。”
他将作品比为女儿,捐画是给女儿找婆家:“我有好几个女儿,都嫁到不同地方,中国美术馆、香港艺术馆、上海博物馆、北京鲁迅博物馆等都有。”
吴冠中捐赠新加坡美术馆作品之一:《江南人家》(1996年作)。
这名一生力求创新,挑战流俗,有“画坛斗士”之称的画家没有直接介绍他选中新加坡为女儿婆家的原因。不过,他在聊天时说:“新加坡是我尊敬的一个国家,在道德品质各个方面,它都是介于中西方之间,与中方相当接近,到西方也很接近。两边的优点,都集合在你们身上。”
不过,吴冠中却并非仅有褒奖之辞。他接着说:“不客气地讲,很早的时候我对新加坡的印象,交通、工业都比较发达、社会道德、秩序都很好,但是文艺新加坡不够重视。”他强调,德育不能代替美育。
吴冠中长子吴可语定居新加坡20年,目前已是公民;孙女在新加坡长大,正在小学念书。
将捐献称为“一份给未来的礼物”,尚达曼夫人当场对吴冠中说,这次捐献不仅显示了新加坡与中国共有的历史与传统,也代表了一个艺术家对未来艺术家的启示,吴冠中的精神将通过他所捐出来的作品,继续启发后代的艺术家。
许少全则说,吴冠中的作品通过美术馆进入公共领域,不仅将带动起有关吴冠中的美术与哲学思想的研究,也会启发外界研究吴冠中同时代的中国以及其他地方的艺术创作。
目前,新加坡美术馆正与上海美术馆计划,明年合办一场吴冠中作品展。
吴冠中希望“好姑娘”嫁到好人家
中国著名画家吴冠中和新加坡有一段非常深远的友情。他在1988年2月间首次应新加坡国家博物馆及南洋美专之邀,来新举行个展,当时他69岁。
中国画家吴冠中1988年首次来新举行个展期间到飞禽公园参观时,被一群关在笼里的鹦鹉所吸引而当场写生创作了《鹦鹉天堂》。这幅画后来被本地私人美术馆“好藏之”以630万元买下。(档案照片)
当年来访期间,他曾参观新加坡飞禽公园,被一群关在笼里的鹦鹉所吸引,于是在鸟笼前当场写生创作了《鹦鹉天堂》,作品长3.1米、高1.45米, 是兼有写实写意之美的一幅大画。17年后的2005年,这幅即兴之作就以人民币3025万元(约630万新元)成功拍卖,一举创下他的个人画价,当时也是中国在世画家作品的最高价纪录。
据经手人透露,《鹦鹉天堂》买主是本地私立美术馆“好藏之”的主人郭瑞騰,他应该是当今收藏吴冠中作品最全面的一位收藏家。收藏作品有百余幅。
吴冠中精神:要艺术不要命
高龄的吴冠中目前依然健笔,不断有新作发表。去年9月,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9册大型精印的《吴冠中全集》;另一套7本的《吴冠中文丛》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吴冠中曾说:“我的画是将西画的优点表现在中国画之中。我画的点和线,每一笔都包括了体面的结构关系。画中的点和线,不管是大点小点、长线短线,在运用上是严格的,都不是随便乱摆上去的,有时一点不能多也不能少,点子多了对画面无补,我都想办法将他遮掉。对线的长短也是如此,都不是随便画上去的,要恰到好处。”
吴冠中志在将中西艺术结合在一起,将中国绘画艺术推向世界。他的精神可用他的一本书的书名来概括,就是:“要艺术不要命”。
1919年,吴冠中生于江苏宜兴县学工科,因机缘参观林风眠的杭州艺专,立即被艺术所深深吸引,并下定决心从艺。1938年升入本科学习油画,授课教师为常书鸿、关良。在困难条件下继续进行人体写生,同时坚持学习中国画。酷爱梵高、高更的作品,在画中喜用大红大绿强烈色彩,给自己取了“吴荼茶”的笔名,后改为“荼”一字,专作画面签名。
1947年,吴冠中抵达法国,进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在苏弗尔皮教授工作室研修油画,毕业后回国到中央美院任教。1970年,被下放到河北石家庄李村劳动。1972年,被允许每星期日作画;因乡下没有画具,就用硬纸小黑板当画板,用农民拾粪的柳条筐做画箱,人们戏称他为“粪筐画家”。
满意的作品舍不得卖
有消息说,吴冠中很少卖画。原因是:“不满意的作品不愿意卖;满意的作品又舍不得卖”。
1988年年初吴冠中受邀来新加坡开个展。当时他向记者旧事重提:“画廊展出的都不是我满意的。我满意的约有两百幅,舍不得卖。当然,这些作品都是我的好姑娘,总不能一辈子守着我,有一天总要让她们嫁到好人家;好人家就是博物院和美术馆。”
吴冠中和新加坡再次联在一起是在今年5月,通过“好藏之”,把他亲自参与和整理的《吴冠中全集》分别捐献给新加坡国家图书馆、新加坡美术馆、新加坡报业控股、南洋理工大学图书馆以及新加坡国立大学图书馆等机构。
中国著名画家吴冠中把113幅约值6600万的画作捐给新加坡美术馆,是本地艺坛的大事,重点不在作品的价值,而在捐献的标志性意义。
本地多元艺家陈瑞献受访时说:“今天,就连髫龄小童也知道收藏吴冠中绝对错不了。这是我国在国际收藏方面最大的丰收,是在一大堆泥沙之中的一块美玉。新加坡和吴先生特别有缘,在成了他的大量心的受惠者的同时,我们应该明白,这样金光闪闪的大艺术家,是用钱买不到的,就连巴黎也留不住他,他永远属于中国那一片他更热爱的土地。”
陈瑞献和吴冠中相识已久,早在1988年,两人经由香港权威艺术杂志《美术家》主编黄蒙田介绍认识,后来陈瑞献和美林银行总裁Mario Brupbacher游中国时,为了替吴冠中办展,顺道到北京拜访他。
20年前,吴冠中的名气还没有现在响亮,陈瑞献是第一位把吴冠中的作品带入新加坡博物馆画廊展出的策展人。
当时,吴冠中在中国大陆和香港虽频繁有作品展出,但新加坡的画展却是他在海外的第一个个展,原定由《联合早报》主办,后来变卦。黄蒙田和早报前总编辑莫理光于是嘱托陈瑞献代办。陈瑞献回忆说:“吴冠中是《美术家》极力支持的艺术家。其次,我在《美术家》看到吴先生的作品,如水墨画《长城》等作,感到至为震撼。出于对他的敬仰,我答应为他办展。当时我的策略是:如果必须是个租展,那Mario是我内定的赞助人。后来展览得到博物馆的支持并出面主办,当年文化部的负责官员林秀香、博物馆美术主任施静流都出了大力,加以媒体的支持,展出十分轰动。”
除了替吴冠中办展,陈瑞献在1990年又为吴冠中编文集《要艺术不要命》,由台北远流出版社出版;1992年又编了《艺途春秋》,由新加坡八方文化企业出版。
已发表百多万字散文作品
多数人都知道吴冠中是画家,很少人知晓他已发表了一百多万字的散文作品。曾有人问及他“双管齐下”的感觉如何,吴冠中的回答是,艺术就像大厦一样,里面有门有窗,入了门路路相通,当然可以串串门儿。他还说,作为一个画家,写作只不过是他的一种爱好,不是为了发表,而是把一些想法或欲望记录下来。他还幽默地说,有一次他和已故作家汪曾祺聊天,汪说自己平生两大憾事,一是外文没学好,二是应该当画家。吴冠中则认为自己不该当画家而该当作家,只是他们都太老了,如果年轻,就交换一下,因为他认为文学之意境远胜于绘画之美感。
陈瑞献本身不只“双管”,而是“多管齐下”的艺术家,论及吴冠中的文章,他喜爱非常。他说:“吴先生像中外史上的大画家如郭熙、苏东坡、郑板桥、金农、石涛、康丁斯基、克利、达利、夏高、艾雪那样,除了艺术作品出众,文章也是一流,应该广为流布。读者能从他的文章了解他的艺术观、创作观,也可以在他的风格散文里感受到他燃烧的热力。”
除了吴冠中的文章,把法文当“吃饭家伙”的陈瑞献也领略过吴冠中的法语火候。吴冠中早年就读杭州艺专,当代艺术大师赵无极是同学,两人都留学法国。陈瑞献是这两位大师的朋友,曾多次听赵无极说法语。陈瑞献说:“赵无极长居法国,自然一流水准。1993年法国大使孟斐弘(B.de Montferrand)在官邸设午宴接待吴冠中夫妇,席上我听吴先生说法语,虽多年没说,还是语调句法准确,十分流畅,让我留下深刻印象。”
与任何艺术家交往,陈瑞献都非常看重那份高来高往的情谊。他说:“如果你是三流,你只有相轻;如果你是一流,只会相惜。用一双小眼睛看,里尔克根本不必去敬仰罗丹,庞德也不必去欣赏叶慈,阿波里奈尔更不必去为毕加索和布拉克的立体派,以及后来的未来派尽绵力,但他们相惜。而通过相惜的情谊,艺术家可以培育眼光和胸襟。我为本国艺术家歹羊做很多事,为马来西亚艺术家拉笛夫做很多事,为罗马尼亚艺术家索列斯库做很多事,我为吴冠中做事,他也厚待我,送我作品,为文鼓励我,为我的艺术馆题名,更于1993年为艺术馆开幕。”
谈到个人对吴冠中的艺术成就作何评价时,陈瑞献说:“我个人认为他是当代中国最伟大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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