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作品共使用了10只拾音麦克风:其中4只装在200x120cm的丝布画框背面,1只绑在毛笔的竹竿和羊毛交界处,在我的鼻孔和心脏处各贴1只,拿笔的右手脉搏部位贴了1只,在笔洗和擦笔的纸上也各安装了1只麦克风,然后把这些麦克风串联到一个混音装置上。 最后,我在15分钟的时间内将几枝风竹一气呵成地画在丝布上,绘画过程中所发出的所有声音,都被这些安装在不同部位的麦克风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99艺术网:2007年您用在显微镜下放大1000倍的墨竹肌理作为元素,画出了一件“抽象”作品,为什么想到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创作? 单凡: 中国传统美学强调形象“在似与不似之间”为上品的“意象”表达方式,就像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廖雯女士在关于我作品的艺评文章《画竹究深理,格物修真心》中所写:“中国文人画家把竹子画飞了也还是竹子”。 我认为艺术从具象走向抽象,是一种具有颠覆性的、思想观念的转变过程。而“把竹子画飞了也还是竹子”也是一种绘画的抽象化过程,但并没有最终升华到纯粹的抽象界域之中。 为了彻底颠覆“意象”的美学观,把中国传统的墨竹升华为纯粹的抽象,我将一张水墨竹叶放到显微镜下逐步放大到1000倍,看到了无数黑色的圆圈状纹样,虽然这种“格物”的结果有其偶然性,但我还是决定把这些黑圈作为我对墨竹进行抽象化表达的基本形式,创作了有无数黑圈重叠在一起的黑色抽象作品,其中最大尺幅的作品尺幅达到近80平方米。 我自认为我的这种创作方式,把近千年中国绘画中竹子的“意象”表达第一次推进到了抽象的界域之中。 99艺术网:您认为“抽象”和“具象”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单凡: 我个人认为,“具象”是忠实于可见物象或现实形态的表达形式;而“抽象”是通过理性对物象和现实的形态进行颠覆,并从精神和理论层面寻找到与现实中的物像形态有内在关联性的表达方式。
缓慢之作,264小时,六联画,布面油画,200 x 1200 cm,2009
99艺术网:长期在东西方之间游走,您认为两种文化之间的最大差异是什么?这种差异对您的创作产生了什么独特的影响吗? 单凡: 我用我2007年创作的一件观念作品来回答您提出的这个问题。 2007年,我花了整整280小时,用细小的毛笔,沾着调了胶水的纯白色粉,填满了一幅画在丝绢上的、大幅墨竹作品的空白部分,母本是北宋文人画竹大师文同(字与可)的作品。 我给这件作品取名为“填空”,我想通过这一简单的艺术行为,表达我常年游走于东西方两大板块之间的所感受到的思想与现实中的种种差异性。但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对于艺术来说最终还是殊途同归的。 在东方和西方之间反复游走的状态,让我能够深刻感受到的不同地域、文化和世界观等方面的明显差异,而这种差异性在艺术中又终会殊途同归。就像老子在《道德经》中所写“中央之地为混沌”,或者说宇宙的核心本身就是一种原始的混沌状态。 但以老子为代表的的中国哲学家多是用心来感受和提出关于混沌的说法,并未以科学的方法对其进行过验证。直到李天岩和他导师詹姆斯·约克在 1975 发表了经典的论文《周期三意味着混沌》(Period Three Implies Chaos),并第一次在动力学研究中引入“Chaos”的概念,才开创了混沌动力系统研究的新纪元。从老子到詹姆斯·约克,中间整整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时间,混沌也终于从感性的思维状态进入到了严谨的逻辑思辨领域。 我用白粉这种物质在文与可的墨竹间填空,也是想把中国文化中的感性思维与西方文明所注重的实证科学间的差异展现出来。99艺术网:现在的您如何看待传统的笔墨?在您的作品中,它与其他媒介(装置、油画、新媒体技术等)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单凡: 在传统的中国绘画理念中,笔墨是一种文化概念,它是由文人士大夫的世界观和审美观所支撑起的物化表象形式。 但如果一个艺术家只是围绕着笔墨来做文章,是无法完全从传统的窠臼中脱身而出的。因为当代艺术本身时一个开放的系统,不论是水墨媒介,还是油画、装置、摄影、行为等等表现形式,都可以在当代艺术的系统中相互交叉与融合,而这种具有互通性的融合本身,也是为了能够让艺术家更自由地去表达自我的观念。 99艺术网:在您2021年的新作品中,开始出现彩色的竹子形象,是创作思路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单凡: 我们生活的时代,无论从精神层面还是从物质层面上看都具有丰富的彩色,如果还是固执用单色的笔墨来表现竹子的话,未免有点泥古不化的味道了! 99艺术网:廖雯在《画竹究深理,格物修真心》一文中,用“格物致知”来形容您的创作状态,对此您怎么看?能简述下您每日的创作状态吗? 单凡: “格物致知”的意思是:归纳或探究事物的本质和彼此间的关系,从而引导开启自己的智慧,获得更深层的领悟。知识可以被灌输,但智慧是不行的。 智慧是什么?是对事物快速而透彻地认知和理解的能力。 智慧是怎么来的?是从对事物反反复复地归纳总结、洞见其关联性和本质中得来的。 “格物致知”的理念,在我的以竹子为母题的创作中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种是通过“二分法”:类似于先把一张纸折成对开,再在对开的基础上进行对折,以此类推,进行不断地折叠与分解。我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探究用心(凭眼神)构图和“格物”构图最终是殊途同归的道理,因为用心看到的、你认为应该落笔的位置和你通过“格物”方式所确定的落笔位置,一定会完美地重叠在一起的。 另一种是将用显微镜放大后的元素,按顺序依次画在画布上。但这些作品在展出时又不是按照放大的顺序来进行展示的,而是依照我的视觉经验和精神逻辑(智慧)来重新进行排序的。 因为我认为:科学是在设问中探寻答案,而艺术则是把这些答案转换成谜语。 格物是为了养心和修心。
单凡
德国品牌大学跨文化艺术学教授,英国白金汉契尔顿大学名誉博士,德国政府"艺术与学术"勋章获得者,德国汉堡艺术院院士,德国品牌应用科学大学校长。 一九五九年生于中国浙江省,自幼在浙江省安吉县竹林中长大,一九八四年赴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汉堡美术学院自由艺术系深造,获硕士学位。目前生活、工作在德国汉堡。 在十几个国家的美术馆和知名画廊举行过三十二个个展和二十一个群展,作品被以上多家艺术机构永久收藏,出版过三十几种多种文字的个人画册、书籍和展览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