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策展人本身就是一个社会学、政治学的学者,他的很多朋友都在纽约的大学做政治、社会、种族研究。当然奥奎·恩维佐在艺术界也是一个特别强的人,他有自己的独立态度,这个态度在于他比较“政治”,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有时候会切入到艺术很本质的一步,实际上我对艺术的进入和判断也是这种态度,我不喜欢考虑艺术本身的事情,比如形式、流派、艺术风格弄来弄去这些事情,策展人也不是从这个角度进入艺术的。但是现在当代艺术系统的人喜欢从艺术本身的角度分析事情,属于学者性的。而整个双年展其实是用政治的态度给没有意思的当代艺术体系或者状况开启一个新的思维的契机。
99艺术网:奥奎·恩维佐选择《凤凰》或者邀请您参加主题展,您觉得自己的政治性在哪里?
徐冰:比如作品为什么那么大,其实这个“大”不是艺术形式的考虑,简单说是为空间定制,但实际上它背后又表达了中国现场的必然性,中国现在什么东西都大,我发现中国真是一个制造能量的地方,这个能量文革时期没有用好,文革以后我觉得在某些程度上是用对了。
徐冰《凤凰》在威尼斯双年展船坞
99艺术网:你这次的参展作品《凤凰》跟2008年之后所有的《凤凰》是有变化的。
徐冰:针对威尼斯双年展我们的变化是在技术上,因为2008年的《凤凰》是为WFC CBD金融中心创作的,没有考虑到运输和吊装,这次策展人邀请我在威尼斯展览,我首先想到是施工的困难。这次的《凤凰》就是组装性和拆解性,整个过程都在考虑怎样停在水面之上,吊在14世纪完全不能触碰的大空间中,而且跨度相当大,有28米差不多30米的跨度。这是技术上的考虑。《凤凰》的组装性和变身性可以应对新的局面或者危机,把自己调整成应对这个现场的一种能量,应对现场的灾难、危机和问题,说去承担有点儿过分,但这种东西其实也是我的一个期许。
在技术考虑和计划之外还丰富和补充了很多不是计划之内的东西,不是计划之内的东西,其实是《凤凰》本身更实质的东西。过去的《凤凰》说实话是由资本控制的,我没有掌控权,《凤凰》始终和资本有一个纠结的关系。
《凤凰》吊装现场
99艺术网:从资本到政治的?
徐冰:很多人反映现在很多作品延续了当代艺术普遍流行的态度和手法,而非西方中心的艺术家参与进来,为展览和作品带入了瓦解性、反叛性、颠覆性,这确实是当代艺术中很主要的一个面向。很多人批评“凤凰”带有一种非常正面的、而且是建设性东西,好像对未来有一种很美好的期许,它确实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是我比较喜欢的,其实我对当代艺术流行的标准化系统一直不喜欢,一直在反省,但是我发现自己慢慢开始喜欢这些了,实际上是越来越觉得建设性很重要。
99艺术网:那个船坞是您自己选择的吗?
徐冰:策展人决定的。我比较喜欢用比较有挑战性的空间,它能把艺术家的思维逼到一个死角上,让你绝境逢生,我在很多美术馆工作都有这个体会,为什么很多美术馆盖得奇奇怪怪的,其实为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很多可能性和挑战,利用这个特殊空间的限定性和局限性生产出更多精彩的东西。
我们运输是在春节之前的9号,先到天津港,有九个集装箱,一直运到威尼斯港口,最后在这边有一个仓库,在那边做了整理和部分组装以后,又从海上运到船坞。我们的团队在3月中就过来了。两个多月来我们也在监督意大利的团队做整个内部钢架,花了很多的时间。
99艺术网:这个场地给《凤凰》带来了哪些变化?
徐冰:有人说说威尼斯双年展是当今艺术界最前沿的呈现,相对全面,但是《凤凰》给这里投入了一个这个范畴本身陌生的东西。再加上作品和地域的关系,尤其是这片水域,因为水是中国传统里是很看重的东西,很有灵性,它反倒突出了《凤凰》在晚上的奇异倒影,这个倒影好像在阐释这些很硬的工业化或者资本主义化的结果,虽然它是在东方发生,但是没有资本主义就一定没有这两只“凤凰”一样。这种关系我说不清楚,最后是用一种移动的、倒影的方式把它给说出来。
徐冰《凤凰》在威尼斯船坞
徐冰:这种相同或不同是由于七十多年来世界讨论的一种中谶,比如保罗·克利那个时候画天使,大概意思你都知道,其实主要是由于本雅明的阐释,世界上很多现象都中了本雅明的理论的谶,他的理论越来越重要,保罗·克利的《新天使》也变得重要起来。所以这两只“凤凰”等于是对七十多年以来本雅明和保罗·克利的一种提示,我觉得带有一种中谶的色彩。
99艺术网:从1993年到现在,22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中国艺术家的作品越来越多在国际上亮相,您怎么看这个变化?
徐冰:22年来,我觉得主要是中国和世界的关系在变化,这是中国当代艺术和世界关系变化的一个内部动力,其实是有一个内在的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