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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与视象:王非非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卫霄 2018-11-30


王非非《无题》200x200cm布面油画+钢钉+刺丝2018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理论中提出无意识的冲动,并用冰山一角来形容无意识在人的精神中占据的重要位置。这一学说拓宽了艺术运动中的异象领域,仿佛给超现实主义份子们增加了无形的旗手力量,现实之外的视象变得可靠起来。王非非的创作形态,描述日常可见物象之外的各类面貌,描述途中,又不将它们串连在某种惯性的逻辑内。这里讲的不是针对偶然性、个别的事件,而是常态事件中不易被察觉的无数个瞬间,在视觉习惯中它们是不经意间的、非主流倾向的、难以摄取的影像。但这一切被创作者的敏锐去捕获,它是再现轮廓最初和最后的模样,也是观众难以察觉的视象。无意识的创作冲动常常启发读者的后知后觉,"哦,原来还有那个形象!"但也因此,更重要的是牵引、收集了观众对作品的审视。


王非非《信念》150x150cm布面油画+钢钉2018

一、语言质感的矛盾性

王非非在绘画语言中增加了硬质的形态。它们在画面上有自身的构建程式,使得金属物质与软性画笔形成了表达方式上的相互矛盾。作者将两种因素同融于一种"荒芜"气息的表达,彰显了荒芜之于当下的真实存在,系列作品的构建例如:《信念》和《无题》。作品阐述了大块面色彩的抽象风格,同是在极度沉重的灰色之中出现了一道白光,前者还有树干形态的体积将这平面的空间打破,出现了第三个维度。《无题》呈现了纯绘画的理想,对现代社会单行、稳固、统一的回应。画面底色让人联想色域绘画或形而上画派,面对这捉摸不定的、没有具体物象的表达,感受力大于描述。审视大于言说。艺术家曾提及:并不是刻意的因果让我去画某种东西,或许事后也不太清楚自己当时的选择。但总之这是生活中撞见过的,只是不那么显著地摇摆在视觉中。使得观者不得不回顾弗洛伊德的"无意识冲动",抽象的东西涵盖的更多。不过最终,这些还都是软性气息的,在艺术家涉入另一种语言的构筑之后,两种展示的手法体现了严肃的差异与互动。二者相关联或者暧昧的地方在于,都顺应了某种不确定性的边缘,一同强化中国美学中的"意象"观。另外,金属物的点、线、面,又增加了难以言说之事物存在的真实感,这可触摸的感受仿佛是某种记录或遗留的见证。它们被进行着独立的形态编织,透露工业时代的复制气息。退到视觉的猜忌之后,绘画崇尚形式美,个体的猜忌建立在普遍的审美之上。


王非非《羔羊》200x200cm布面油画+钢网2015

 "囚禁"系列在风格上构建了相反的张力。如果说"荒芜"散发着外扩的、平行涌动的、自由的气息,那"囚禁"恰好是内敛的、凝聚中心的、封锁的暗示;前者的符号(钢钉)通过描述幻象之存在而建立的多元化语言,同时也作为意象的一部分,后者(铁网)多少带有政治寓意,网状结构的本身样貌已象征着某种公共的力量,起到有所指的作用;前者是形式化的,后者援助了内容。《羔羊》的描绘采用了印象派之前的手法,事物特征上没有做细致的刻画,更多的带有精神的探索,群羊中很多没有眼睛,削弱了体感,远处只剩下抽象的符号。诸多符号的重复使用强调了表达的重量,加深整体画面对涵义的偏向。艺术家暗示了什么,还是提出了现实的问题?这是关于阅读的思考。《宗教》采用了同类的手法,背景也处在时间的混沌中,空间没有被量化给予,它们若有若无。这样的安排恰要突出主题人物的象征意义,因是象征,因而真实的是被象征的事物--宗教作为学说,还是其它的什么?这样,象征物的存在对于现实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人物的处理是现代派的风格,他们面无表情,行为像木偶,个体关系之间充斥着疏离,却也处在叙事的大环境中。形象的符号学意义大于概念的展示意义,尤其鸽子的出现,叙事产生了更多的含义。它是现实问题的缓解,或者创作者的遥远期望?樊笼之中,希望并未湮灭。但是换个观看的角度,鸽子横向飞过的形态打破了静止的压抑感,平衡各个物象间基础的关系,它成为画面章法的解构因素。没有五官的面孔是装饰的必要,还是对金属网格象征目的的延伸?这在表现手法上也体现了某种同源。


王非非《宗教-1》100x120cm布面油画+钢网2015

这一时期的创作没有丢失绘画性。从风格来看,重述前面提及的"印象派之前",确切的说是印象派的先见者马奈。马奈的画面还都是具象的,但形式上已反传统的固定模式。例如传统的人物之间是有交流的、关系的接应、中心的凝聚力,马奈统统抛除了这些,他更换了一种观看的传统,另外的目光。于是之后至今的绘画,将传统透视法的技法视作绘画里的个别流派,观看一张作品不再涉及像与不像的问题,精神的启示对观众提高了思考的要求。观看跟创作一样,需要个体的意识。王非非这一时期的作品,也规避了对看得见的事物"真实性"的谎言,起码意识到可见的虚无属性,"真实"作为对物象的形而下的依赖,被刨除了创作的领域。"荒芜"系列相比较更形式化又不失内涵,包孕的言说更接近现代派精神。若绘画可以重述现实发生的故事,那更紧张的关系是,如何不涉足现实而立足于绘画自身。


王非非《空间》150x180cm架上装置2018

作品《空间》相对地更加开放了,在解读上因为没有象形的符号貌似显得简单、轻松些,但也因为这种状态,解读又更加严肃起来。作品背景已经完全平面化,制作了特殊的肌理,技巧上将关注另外的法则。铁丝的环路结构像自由的通道,又仿佛限制了自由的膨胀。金属带有青年文化的暗示,反叛的成长,或关于某种潮流的记忆。重复性的圆圈又使人联想,特殊时代下的命运,往复循环,不可抵达。那或许是生活的本质。这是第三种金属的使用,联系前面的两种,它们的作用和属性均呈现着异质的表达:语言、象征和隐喻。这里需要重温隐喻的文学诉求,隐喻不是比拟和象征,作为表达的3个基本修辞,隐喻更多地被作家玩得有声有色,或者说是最钟爱的表现技巧。在比拟的俗套、象征的严肃难以形容一个事物的真实面目时,隐喻便丢出了一个再具体不过的词语。隐喻的严格在于使用它时的相当准确,它更牵制着喻体,在特定时代的特定范畴,本体有着不同的替代物。同样是金属,青年文化可能指涉了音乐、奢侈品、能量等,而在上个世纪,这个符号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战争的残酷、国家机器、种族歧视等等。也因此喻体本身带有的高度开放性,在它的实用上就要做更多的前期铺垫和思想准备。如果把一个东西比喻成另外的东西,需要的是形象的辨识,而将一个事物说成另外的事物,就需要抽象的思维。


王非非《三峡印象-窗外》120x120cm布面油画2014


王非非《三峡印象-湾》150x180cm布面油画2016

二、绘画描绘现实之外

这里讨论理解一张绘画的角度问题。单纯地看一件绘画作品的形象,除非是确定的文艺复兴亦或希腊风格,那么总有某种精神的抽象因素在其中。绘画的社会意义希求观众的最大化参与,作品需要在公共场所展出,需要与外界的对话。文艺复兴的绘画与雕塑苛求涵养的内敛,表达的节制和忠于视觉的真实。在那之后,艺术的口号便宣扬弃绝那历史悠久的规制,艺术越来越公众化并走下神学的殿堂,艺术爱好者的反叛将一步步实现创作走进生活。这是一种扩张性的理解,对等级的逐渐解构。绘画上"主义"的出现便开始了对阅读视象的历史构筑,如何去读一件作品,解读具有时代性和多元化倾向。王非非的"三峡"系列本身不连带某种构想,例如三峡的历史,但现实的敏感(例如贾樟柯对三峡故事的再现)总让人有内在的秘而不宣,作品的题目本身就影射了艺术的本质--联想。画家对三峡的描绘经过艺术化的处理,传达三峡景区的纯审美景象,静态的、区别过往湍流不息的、光影下的山水风光。如果对一种景象印象的复现可以做到对回忆的重述,那么这种复现往往不只展现形而下的姿态,不单解决记忆的明确轮廓,更多的记忆是为重述过往的故事。此系列作品出发点是艺术家游历三峡的旅程,提及巫峡的秀丽、西陵峡的险峻、瞿塘峡的雄伟,但这些意象的特质被艺术家融合在光和影的整体刻画上,它们显露着暖抽象的流派风格。在留恋这印象派式的山水之前,更多的是诗人笔下的描写:"轻舟已过万重山","孤帆远影碧空尽","无边落木萧萧下"等。审美的愉悦也牵引出对现实的追问,某些回忆的重温,三峡工程建立的社会变化引发着对具体生活的思考。就像梵高画了一双农鞋的深刻感悟,不论创作者在当时是否介意后来者对他作品的多元阐释,现实生活反映的多种状况都是具体而深刻的。并且阐释具有时代性,在硕大的工程启动之前,三峡的美理所当然也不夹杂客观生活的议论,时间的流逝对原初样貌的清洗,人们是否做好准备迎接新的改变。这其间又经历了哪些动荡,相信新一代的青年读者也对贾樟柯最新电影"江湖儿女"产生特别的情感。面对电影以及60后的创作者,包括艺术家本人,青年观众的阐述与过往社会事件的描写产生了哪些观念上的差异,又有哪些审美的认同感,正是解读者与创作文本对话的乐趣所在。


王非非《生生不息》150x240cm布面油画2013


王非非《迷茫的羊》200x200cm布面油画2016

此外,王非非作品"树桩"系列更加靠近沉默的美学。沉默不是抹除表达,它是内在的激情,艺术创作严肃性的重要标准。这里"羊"的形象再次出现,有了中世纪的神秘感,树桩的信号是明确的,但本身并不贴近树桩的生物特性,它们甚至均匀地平铺在画布上,推向虚无的远方,近处的色块拉开了画面的纵深感。它们处在荒原的、远离人烟的地方。《生生不息》带有反讽的意味,原本是三联画,树木靠近死亡边缘的信号暗示着悲剧的色彩,《迷途的羊》更加浮现了这一情结。"宗教"系列的羊与"树桩"系列同样流露着悲情基调,仿佛不论个体怎样自我主导,善良与和平的遥想总要逆水前行。悲观主义有积极与消极之分,在自身意志力和外界力量的影响下,创作走向从容而坚定积极理念,因此不安的情绪在观众的鉴赏中得到化解。


王非非《迷茫者》200x200cm布面油画2016

《迷茫者》没有五官的面孔再次出现,它更像艺术家本人行走在林间路中。值得指出的是,人物的特写交代了两个时空,并不是脚步的前后悖论,而是带有立体派的精神。罗丹在雕刻他的初醒少年时,上身是清晨的阳光气息,而下身肢体已经准备了迈向前方。这两个动作在常态上不可能超意识的发生,但罗丹赋予了这种希望的可能。这超时空的超意识概念被后来的毕加索重现光芒,一个角度的双重面孔,这表现方式作为绘画的现代性突破,标志了对传统艺术解读的革命性转向。《迷茫者》处于这二种的表现手法之间,明确了时空的叠加,却也没有走向立体派的模仿,这是描述者自身的内在认同和实践。树木在此处就隐匿了它主体位置,走向故事的诗意渲染。此时的画面更加体现沉默的美学,引发不安的质问甚至批评,走向艺术语言的变通和直接诉说。作为它与观众对话的一部分,加深了读者对作品的风格辨识。


王非非《共生1》150x150cm架上装置2018


王非非《共生2》160x110cm架上装置2018

三、现成品作为艺术,还是艺术走向现成品?

这是事关二者的本质追问,否则面对大堆的生活物品搬到艺术的领地,读者多少有奇怪的悖论感。"这样也行吗?"观众和蔼可亲地发出问号。而普遍性的常态解说也容易使人模棱两可,什么现成品的艺术历史、相关事件等,说到底也没有做一个一般性的回答。重要的不是现成品放在公共场所还是私人生活的空间,而是艺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被如何看待、审视和概括。那么现成品的挪用就被放在了第二位。首先改变的是视察的眼睛,再次做出对挪用物的思想分量的拷问。艺术走向现成品,那么现成品就有了特殊的意义,有了关于自身的创作体系,对文字记录乃至文献的需要。期间还有个性的矛盾分析和千差万别的解读方法。王非非作品中的现成品系列,就在探寻前面提到的根本追问。《共生》将很多的男女内裤拼贴于画布上,带有政治性的提问态度,难道现实与题目的反映不相契合吗?艺术家举出了很多关于性别观念的事例,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例如与同性恋者、奇装异服爱好者、中性气质的人的交流与共事,起初带着先见的考虑,但之后发现,先见的考虑很值得被追问其历史根源。《共生》探究一个关于"他者"身份的普遍观念,以及透视"他者"身份的心理分析。诸多问题让我们重新看待男性和女性符号之间存在的具体差异,例如《共生》中的两个形象,是否是传统想象中的难登大雅之堂。


王非非《轮廓》85×130cm布面油画+钢筋2017


王非非《模糊•世界》85×130cm布面喷绘、喷漆、毛面有机板、钢筋2017


王非非《萌姿势》85x130cm布面油画+钢筋2017

"轮廓"系列记录了当下的事件:国家意识,标志建筑,城市治安。照片中借用了粗硬钢丝的物理属性,将传统主流意识中的建筑、世界地图、地方巡警的外形进行了"强制"勾勒,相机捕获了群众举起手机的瞬间和雾霾的严重时刻,给这一勾勒打上了某种证据确凿的图像。作者对钢丝物理属性的挪用,实际上是传统角色中象征的运用,钢筋的牢固坚硬映射了某种力量的牢不可破。随着时间,艺术作品的阐释将会走向开放。《模糊长城》是王非非近来作品中,观众参与程度最高的一件。将三张毛面的亚克力板附着在城墙的古老砖墙上,作者用心之处在于提出了比较的诘问:"长城"在过去与当下被赋予的不同观念。它最初的修建用来抵御外敌,并立下历史不可泯灭的功劳,但沿用至当下,曾经冷兵器的战争手段早已被改弦易辙,最初的祈愿又被新的入侵打破,例如:文化。肢体的战争可以建立强大的围城防备,但软性力量的霸权,又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做出思想的判断。艺术家的"模糊"本带有天下大同的意味,然而这并不阻碍观众做出的感性误读。公众透过亚克力板进行现场自拍,摆弄各种有趣的姿势,这些拍摄行为又被艺术家本人当场捕捉记录,进一步延伸了"模糊"的社会涵义。传统悲剧总在一个时刻走向了现代喜剧,然而始终不变是人性的敏锐与柔韧。"轮廓"与"模糊长城"都伸展了作品自身,与前面"无意识"的冲动相比,有些意识逻辑和理性的气息。但从整体出发,它们对于艺术家创作脉络而言,还是带有显著的内在性经验,以自我的观察来反映客体,进而探索某种真正的美学理念。


王非非《模糊长城-1》60x80cm装置互动2017


王非非《模糊长城-2》60x80cm装置互动2017


王非非《模糊长城-3》60x80cm装置互动2017

庄子在《天地》篇中有个寓言,说: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诟索之而不得。是说用理智、视觉和言辩都寻不得"玄珠",末了阐明:象罔得之。这寓言实际启发了一种艺术化的理解--形象比理智、逻辑更为优越地表达意念。象罔即无知、无视、无闻,但并非无所作为,就像弗洛伊德的冰山一角理论,它们是人的智性活动最活跃又深刻的形而上领域。

2018.11.20



王非非

王非非

1964年生于内蒙古

1992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独立艺术家,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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