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现场
冲突现场
2008年11月8日下午1时50分左右。我来到宋庄小堡文化广场的时候,发现广场上有许多人,参加展览的艺术家们也在那里,但是没有人做作品。因为我来的时间展览应该开始一会儿了。当我把准备在作品里使用的材料搬下车后,几个艺术家朋友告诉我,策展人王楚禹被带去村委会了(后来才了解到,当时一位参展的日本女艺术家在做作品的时候,艺术家本人和摄像师遭到在广场上的不明身份人员的冲击,王楚禹报警,后被警察连同艺术家以及涉及此事的三名不明身份者中的一名带去村委会调查。其他两名不明身份者继续参与了之后的事件)。面对这种情况,我与在场的几位艺术家商量是否继续完成各自的作品,虽然我们知道这简直不可能。更由于策展人被带走,我们手里没有作品顺序单。于是大家决定等一下。
过了30分钟左右仍然不见王楚禹回来,艺术家陈牧便在这时开始实施自己的作品。他的作品是在脸上戴一个写有字的口罩,站在广场上大声喊他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上的人名。刚喊了大约三个人,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四五个人来,他们过来一把夺过陈手里的纸,几把就给撕碎了。陈继续喊人名,他们就推搡陈,一路将其向广场外面的马路上逼迫,并且越来越用力。其中的两个人甚至用手揪着陈牧胸前的衣服用力来回扯动着向马路上推去,一路上愤怒的叫着:“出去!”、“走开”、“我教你不要喊了”、“不许在这儿喊”“你喊什么呢!”、“你什么意思呀!”。在这些话语中我分析不出他们到底是在抗议还是责问。
总之我只能约略知道是一群暴怒的自称是本地人的人在粗暴制止陈的行为并试图将其推出广场。当这群人推搡的动作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的时候,其他艺术家就上前阻止这些人越来越激烈的行为。试图和这些人理论。但是马上又上来更多的人把艺术家们围上了。最先过去制止的艺术家冯兮企图将陈带离人群,但并没成功,冯质问那些人“你们想把他带哪去?”、“你们凭什么不让喊人”。他们说“就不许你喊”,“没理由,就是不让你喊!”。我当时听见很是愤怒,因为这差不多是我所遇到过的最不讲理的人了。于是我就上前对他们说:“你们给我放开他。”、“你们凭什么抓着他”。他们说:“这儿不许喊,知道不。”我说:“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让人喊人名。”
他们说:“你别说这个,这儿是小堡,我们是小堡人,我们就是不让你喊。”我说:“我喊人行吗?”他们说“不行。”我说“那好,你拿这个广场的管理规定来。”“你有法律依据吗?”他们中的一个人对我说:“我告诉你吧,这广场是小堡村的,我们是小堡村人,我们这不许大声喧哗。”我说你拿出规定来给我看,你让我知道这个地方确实不能喊人。他们说没有。这时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年轻人来,一把揪住我胸口的衣服,我惊异的看到他那张涨红暴怒的脸居然胜过我的愤怒,好像受委屈的是他而不是我们。他用力推着我说:“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你走!”“小堡不欢迎你!”我说“我做为一个人,我有权利在这。”“你拿不出文件我就可以喊。”当时还有几个艺术家要求他们出示证件什么的,因为这时我已经成为冲击的对象了,所以没有办法记住具体的。与此同时那个年轻人依旧在推搡我,其他人也都围着我。我说:“我喊,我喊人行不行”。他们说不行。我说我就喊了,我还不信了,无法无天了呢。于是我就高声喊我能想起来的人名。他们就推搡我,林兵、相西石等一些艺术家过来阻止他们对我更进一步的侵犯。
我来到广场的水池边时一路在喊。奇怪他们这次并没有跟过来。我在水池边喊:“人!”“有没有人!”时他们也没有过来阻止我。可能他们以为我疯了吧。看他们没来阻止,我喊了几句就停止了。因为这不是作品,只是对非理、非法的干涉他人自由的抗议。
相对安静了片刻,突然一群人和一个红衣服的人撕扯争吵起来——后来知道这个红衣服的人是个画家。在那些人推搡我们的时候,正好他路过这里。于是就拿相机拍了几张,被那些人中的一个发现了,于是一群人便抢夺他的相机。尽管他一再表示要报警,但那些人根本不管,还表示极其的不屑。其中那个暴怒的青年人还扬言“你报啊,赶紧报。”结果相机被抢走了。据说那个红衣服的人也真的报了警,同时也真的没有人来。要说的是当时广场和对面的村委会里就停着三辆警车。
当时一些艺术家靠坐在水池边的栏杆上,那些人里的一个中年人满脸怒气的走过来说:这儿不让坐。这儿是护栏,不让坐,大家站了起来。冯兮说:“那我们坐地上行吗?”“坐地上行!”他说。我本来准备的作品是每天看当天我能买到的各种报纸,用一个月时间,然后再把这月的全部报纸用一种荒诞的方式消解掉。本来是要把报纸按时间一张一张在广场上摆一个五平米的方块,然后在上面用诗经蘸酒清洗一块石头。最后点燃石头烧毁诗经。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实现。于是我说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让做,我们看报纸吧,有想看的来领吧。当时我抱着一百三十多份上个月的报纸开始给大家发。于是好多人来领报纸,其中有艺术家还有一些其他群众。可能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家感到了压抑,所以大家要报纸时声音很大。似乎觉得这也是一种宣泄。
我刚发了不到十份,旁边又是一片混乱。我一看又是那群人正在抢夺我的一个摄影师朋友的照相机。几个艺术家看到赶紧过去阻拦,我和朱雁光等一些艺术家同样质问他们凭什么不准照相,凭什么不能照相。他们照例回答就是不能,什么也不能拍。在过程中,当我再次看到那张年轻的、暴怒的青年人的脸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不解:从头到尾他们都在无理粗暴非法的对待我们——不出示证件,拿不出“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法律依据,说不出不喜欢我们的理由。为什么他反而比我们还要愤怒。
最后,我们几个艺术家被比我们多几倍的人拖出人圈。我的这位朋友拼命护住照相机,最后只能以暴光胶卷为条件换回相机不被抢走。
这件事结束后,我继续发报纸,又有一些人来领报纸。先前那个不准许坐栏杆的那个人又过来对我说,这里不能发报纸。我已经被他们的无理取闹搞得没脾气了,真有点哭笑不得了。我问他为什么,他照例是“就是不许,到一边发去。”我说“到哪?”“他说,爱哪哪,反正这儿不行。”我说“我放这椅子上行吗?”他说:“不行”。我说:“我抱着行吗?”他居然想抢,我说:“这可是我私人财产”。他说:“那你拿走。”我说我有在这儿的自由。于是我不再理他,继续发报纸。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跟着我。后来没人再要报纸了,我对他说:“要不我把它给你吧。”他接过来一下扔到了广场中央的水池里。
面对这样一群不讲道理,无视法律,不会尊重他人基本权力的人。我们真的无可奈何。因为我们自身还不愿丢弃作为人的理性,同时我们也不愿意认为我们所处的社会有个野蛮的不讲道理和法律的现状。我们更不愿相信我们会失去作为人的根本底线而认为自己有剥夺他人尊严的道德承受力。在这里我们真的无可奈何。
但是我真的不愿相信,这些野蛮无理的人真的是小堡村的村民吗?真的是敢宣称是文化创意园区的村落里的人吗?另外我也真的难以想象这些人真的能确定他们的所作所为背后支撑的理由,能象他们所表现出的愤怒那样理直气壮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知这是宋庄创意园区的丑闻还是辉煌了。
张义旺
2008-11-10
【编辑: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