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聚德2011秋拍,1266号拍品《烤火》
昨天,99艺术网上发表了《段正渠“假画门”真相水落石出》的文章,一时反映强烈。基于引出此话题的我的一篇两句话的博客和十个字的一条微博,基于众多博友的关心,基于相关媒体的一些报道,更基于事情的真实模样,作为当事人,我需对此事作出回应并对背后的一些事情作以说明。
了解的人都知道,我每画成一张画,中间不知要反复多少次,而且每次反复,都是在别人看来可能已经算“成了”的基础上再画。我当然有我自己认为“画成”的标准,可能是不同的创作方法吧,我不习惯设计好了稿子然后再把稿子搬到画布上的作法,我在画之前心里会有一个大概的方向,然后在画的过程中才寻找各种可能性。一遍一遍的画一次一次的改,直到我满意前的任何一个阶段可以说“那什么都不是”。1994年,为参加第二届中国油画展,我着手创作《北方》,画了一阵子,发现腻的画不下去了,就拆掉折成几折,让学生拿去烧掉,再重新绷布画了一幅。此后完成的这幅《北方》,参加了“第二届中国油画展”,“现代中国油画展”(日本),“中国绘画四人展”(日本),“20世纪中国油画展”等。这画是我个人比较看重的,在我作品中也算比较有分量的一幅,出版、参展次数很多,而且一直就挂在家里。
再说拍卖会上这个不知被谁取名为《烤火》的这张。12月6号我从广西出差飞回北京,刚进门,有朋友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把《北方》卖了,因为他见过那张画一直在我家挂着。我说不可能,在墙上挂着呢。他说看到网上在拍,我说那就不知道了。我自己不大会电脑,也不会查,网上的事情都是学生帮我,之前连发博客也都是他们写了步骤我照着弄。市场什么的,这些事情我也从不关心。晚上小孩回家之后,帮我上网拷贝了这幅作品,和自己的《北方》一起,在雅昌艺术网发了个博客:“画就挂在画室墙上,怎么就进了拍卖会了?”12月10日,有学生在新浪微博上转发给我一条微博,就是拍卖110万落槌的消息,原意该是向我道喜的,我看了下邮票大的图片,想也没想就回了个“假画!原画挂在自己家里”。不料惹麻烦了,一下子收到无数条回信,还有各种媒体电话联系,向来不管闲事的我似乎成了“打假”的斗士。心里烦,就不再理这事。
五六天后有人给我打电话,号码生疏,说了名字,也不认识,因为正在上课本想搪塞过去,却说已到了楼下。见面后觉得都面熟,其中一个早先见过,另两位说是20多年的一位学生的家长,这才记起也曾经见过一面的。我就想行业不同,又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这几个人怎么走到一起了?客气一会,他们就说起了拍卖会上的一幅画,我又纳闷: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讲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当年我“毁掉”的那幅画被别人留了下来,并在05年卖给了现在的送拍者。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中午专门上网看了拍卖的图片,这张17、18年前的、画不下去被我毁掉的“画”竟突然之间死而复生又出来了,我无言以对。但它确实就在这儿。且图片下面备注上还写到:“中国美术馆收藏的草稿”;“来源:私人藏家直接购自艺术家本人”。我就哭笑不得:一是我从来没画过油画草稿,还这么大尺寸;再者中国美术馆也从没收藏过我类似的作品;还有,到底哪来的“私人藏家”还“直接”购自“艺术家本人?”这个“艺术家本人”不知到底是哪一位?
如果简单说这是谁的,我不得不承认是我的,我毕竟在那块布上折腾了几个月的。但这是不是一张画?在我看来那根本不叫画,我自己知道这连个稿子都不是。我的画没画完我就认为只是一堆颜料,一堆材料而已。至今,我的所有面世的作品,不管别人觉得是好是坏,至少是我自己满意的,知道是完成了的。一二十年前画画的人,大家经济都不宽裕,不说自己付出的劳动,单就画布颜料都买不起,一件作品但凡有一点点可救的可能性,也会继续努力的画下去,直至完成,即使画不下去了,也会直接覆盖了画成别一张画。网上卖的的确就连这个“再在上面画别的”可能都没有了,否则怎么会轻易毁掉?且要冒着可能再也画不出来的风险。只可惜我当时没有亲手把它烧掉,却只是拆下来叠巴了,然后扔给了我的学生要他去烧掉。之后,又在原画框上绷上新布从零开始,再用几个月时间画出了今天还挂在我家墙上的《北方》。由于当时是借用学生的办公室,画完《北方》之后我就搬了出来,十八年以来,我只知道这个东西没有了,从没想到它还存在,现在知道这么个情况,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让我说是真的?作为画家作为人我就亏良心了,在我看来这就不是一张画。说假的?那颜料的确是我涂上去的。我要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就说一说,让卖的人拍拍良心就别卖了,买的人也稍稍有点警惕就别买了,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更谈不上去找谁说,也不知这种事该怎么办。
我对送拍的人说,为什么这会儿才来找我,为啥不早给我说一声,又不是找不到我,这下把所有人都装进去,丢这么大的丑。后来送拍的说这事儿就放放吧,人家买的人知道这事儿可能也就不买了,回头等拍卖公司退回来就完啦。这样说了,我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道这之后,电话、网上留言、熟人见面全是问这事儿的,我没有一刻功夫能安定,几乎24小时接受各种善意的“问候”。我向来对拍卖、市场这些事儿不清楚也不关心,也从来没有跟拍卖公司打过交道,可多少天下来,我被太多人“教育、普及”,告诉我什么市场规律、游戏规则,我自己被人敲打着启发着。可我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什么规则,一个画画的,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也说了那个不是画,可照样能买能卖?画家声明那是什么也不行?而且也没人听,还要画家遵守那个狗屁规则!这样相同的话我每天得不下几十遍的重复,手机上的微博消息读都读不过来,我可以只为了让那些熟人和拍卖公司不要太为难,可以简单地承认那是我的,也可以承担那个“因为我”造成的误会,可我这心里实在拐不过这个弯,且不说我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说了“假画”,到现在我也没法把个连画都不是的东西还说是真的。我只想将这事儿快点了断完事,安心画我的画,至少不用一遍一遍给各色人等讲这不愿意再提而且很不舒服的事。因为每次提说,别人都像听故事,说完了别人最后得出个结论“是你的呀”。但我实在不服,平常画的不好我都不愿拿出来,现在这样,就像个木匠打家具,一个桌子刚准备好四根木头,就让别人拿到街上当桌子卖,还依这木匠的名义卖的,我就是不服,说假都已经默认那是“桌子”了已经很可笑了。后来,应了拍卖方的要求,我把这事儿暂时的处理告诉了媒体,也告诉了朋友,朋友就告诫我,说我掉坑里了。她说市场上就曾经有画家把自己过去不满意的画说是假的、不是他画的,借此炒作自己,说我正好自己给自己设了这么一个局。果然,网上骂声一片,博友不明真相无可厚非,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我也无语,我只觉得站出来说出背后实情是我的义务和责任。
扯远了,还说这事儿。我总感觉这件事儿里面这东西的真假好坏,似乎不是最重要的,要不我在拍卖前就在雅昌艺术网发了博客,除了没写“假”这个字之外,那意思是明摆着的,但没人在意。直到成交了,牵扯到钱了,这下卖的人、买的人、拍的人——我以为在17、18年就前就已经不存在的这个东西——所牵扯的一连串人事都找上门来了,人情、世故、规则、法律,学生、朋友、商人、媒体都来了,全都展示了自己的难处和公正,我成了伤害所有人利益和名誉的人 。这样看来是我错了,其一是我不该打发别人帮我去处理垃圾;其二是我不该以自己的标准来定义自己的创作是否有效;其三是我在博客上那么明确的说明,没有让与此有关的人和机构对他们自己的动机和目的有一点点身份或职业的怀疑,因为这个声明没起任何作用。或许都没看到。不管是个人还是机构,大家都是装作或者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吧,直至买卖成功有了钱的事实了,大家突然都耳聪目明了,看见了我的博客和那么多人的议论、我的电话号码、我的门牌号,大家突然都有了人情、正义和良知。
其四,我承认自己无意地草率和任性了一把,虽则这个草率和任性完全不是自主的。这是错了,我应该一开始就找个律师和预言家陪我发各种博,让预言家提前告知我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然后再说话,以免导致这近一个月的麻烦,可我又摆不起那个谱,所以,可能还会有麻烦,我认了。
这是本人最后一次对涉及本人在博客和微博里的言论惹出的麻烦做出的回应。
段正渠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