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每年最重要的艺术盛会之一,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在吸引全球艺术领域的目光的同时,也是以年度为单位,考量艺术生态、市场现状的重要指标。在世界范围内,艺术博览会大家族的成员越加越多,所以我们也总能听到坊间对于不同国家、区域的艺博会对比式比较的声音。一个艺术博览会的重要职能是满足买卖双方的市场需求,除此之外,它还为艺术的持续发展提供了营养丰富的资粮。
在这个躺平只是说说,卷王才是底色的时代,我们看一个艺术博览会的角度也很卷,以至于销售数据似乎才是评价艺博会的正确打开方式,和在场性的价值体现。交易是艺博会的重点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冷冰冰的销售数字背后,还有些重要的支撑在给予良性市场循环以动力。这样说来,也许,我们可以为作为交易场所的艺博会前面加一个定语——“艺博会是一个有艺术史联系的交易场所。”(李振华语)
艺博会是一个区域艺术生态的浓缩式体现,在数天短暂的现象性表现之外,能否勾勒出当下艺术生态的面貌?在交易数据背后,我们还可以从哪些角度去看待一个艺博会的价值?带着这些问题,我们在今年巴塞尔展会期间与策展人李振华聊了聊,请他以一位“在场者”的身份,谈谈他对今年展会的观察,以及对当地艺术生态的思考。
无人机拍摄的「艺术无限」(Unlimited)展览现场
2024年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
封面作品:Mario Ceroli, Progetto per la pace, 1968, Cardi Gallery
图片拍摄:范歆苒
视频来源:youtube
Q&A
Q= 99艺术
A= 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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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今年的巴塞尔展会整体上有没有呈现什么与往届不一样的地方?
A: 强在大文化主线和策展,在「艺术无限」(Unlimited)、「跑酷」(Parcours)部分都很明显。空间更加规整化,尤其这两年来新上任的策展人,都有着重要的机构背景。Giovanni Carmine除了策划艺术巴塞尔的「艺术无限」板块,还是圣加仑艺术厅的馆长。Stefanie Hessler则是美国“瑞士协会”(Swiss Institute)的馆长,2024年是她第一次作为「跑酷」项目的负责人。
左:Giovanni Carmine,「艺术无限」(Unlimited)展区策展人及圣加仑艺术厅馆长,图片由巴塞尔艺术展提供
右:Stefanie Hessler,「跑酷」(Parcours)展区策展人及美国“瑞士协会”(Swiss Institute)馆长,照片由Jingyu Lin为巴塞尔艺术展拍摄
「艺术无限」(Unlimited)现场
摄影: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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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从今年的Unlimited单元,能够看到哪些欧洲当代艺术领域的新趋势?
A: 按照每年巴塞尔「市场报告」中的描述,趋势也是购买力决定的。**我想再次强调博览会不是美术馆,也不是非赢利机构,最终决定趋势的是实际的购买力。**当然,还有媒介上的需要,属于这个时代的新媒介也一定是需要的。
「艺术无限」(Unlimited)现场盐田千春作品
摄影: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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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给您留下比较深刻印象的画廊和作品有哪些?
A: 如果仅看「艺术无限」部分,当然这也是画廊推荐大型作品的重要场所。在媒介和当代艺术的线索上,几乎无所不包。画廊展区方面,我会固定地探访那些来自中国和亚洲的画廊朋友们。在「艺术无限」,如Christine Sun Kim(克里斯汀·孙·金)的作品「FOMO乐谱」,旨在讨论手语、沟通等问题,但也在提示着可介入性、平权等现实困境。如Carsten Nicolai的作品《无名混凝土之船》(Concrete Ship Without Name),人类文明的遗迹,自然共生的现实,以及艺术家用一贯独特的音视觉语言。以及项目首尾兼顾的联系,Robert Frank的「美国人」系列摄影作品,Henry Taylor的多媒介装置「无题」。来自亚洲的艺术家,总需要一些温情的凝视。周涛、Minjung Kim、Chiharu Shiota、Hiroshi Sugimoto、Wu Tien Chang、Liza Lou、Yayoi Kusama、Dominique Fung、Christine Sun Kim、陆扬等来自亚洲或亚裔艺术家在69个项目中,占据着非常大的比例。可见来自市场和艺术系统的双重需要,正在激发着下一个浪潮。
Christine Sun Kim(克里斯汀·孙·金)的作品「FOMO乐谱」
图片来源:空白空间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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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除了老大师作品,今年您有没有看到比较有意思的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他们在关注什么?表达什么?
A: 巴塞尔艺博览会,会比较全面地反映出现在市场和艺术系统的动态,尤其当代艺术领域关注和讨论的现实问题,都会在艺术环境中被接受和转化。我更关心文化主体的现状,以及艺术博览会所构建的新历史叙述。
巴塞尔博览会,不仅仅只有展会,还有诸多美术馆、机构的共构,如Schaulager、Fondation Beyeler、Museum Tinguely、Kunsthalle和Kunstmuseum Basel、HEK等。还有Basel Social Club这样社群基础的新机构等。一切都是交融的,所谓新,也就是随着时代出现的新人、新话题和新艺术,这恐怕不是博览会的重点。因为交易和收藏的特性,博览会和展商之间,必须在认知上达成一定共识,成熟的、已知的、有市场活力的艺术家,往往是博览会的重点。
Schaulager会为各年龄阶段的大学或学校团体提供学习原创作品的机会。图片来源:Schaulager官网
Fondation Beyeler现场
摄影:李振华
Kunstmuseum Basel官网首页显示:巴塞尔展会期间每天上午9点到下午6点,美术馆欢迎观众前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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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中国画廊带来的作品与欧美画廊在面貌、风格和内容上有着哪些明显的差异?您如何解读艺术作品的本土性?
A: 艺术是共通的,人性是共通的,差异就是地区和地区间的文化议题间的。个人化对艺术的讨论永远是主线。 媒介上,绘画、摄影、雕塑、录像、多媒介,也不存在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异应该是价格上的,这也是我给观展者的建议,询价是博览会的必须,通过价格,也许你会追问其他问题,如什么是艺术生涯?为什么这么贵?什么构成了价格?
然后,本土的,除了文化趣味,还有购买力问题,如现代画廊去年的项目,就是韩国艺术机构最终购买的,这也是文化生态重要的组成部分。
“买就是创造”
——吴山专和托斯朵蒂尔
这背后除了消费主义的观念,还有文化政治的需要,以及艺术家自身本土系统循环,或更大范围大循环的问题,值得更多反思。
姚清妹和廖斐在巴塞尔,2024
摄影:李振华
李振华和廖斐在巴塞尔展会,2024
图片来源:李振华
李振华和没顶画廊展览总监孙啟栋
在没顶画廊巴塞尔展会展位
图片来源: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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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如何看待一个国际化的艺术展会概念?国际化在今天代表着什么?以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为代表,您觉得欧美的艺术博览会有着哪些与亚洲和中国的艺博会所不一样的地方?
A:新兴的艺术市场和超过50年的有组织的市场,差别不言而喻。我在为香港巴塞尔艺博会工作的这10年,也是学习机构构建的过程。我更愿意用技术方法去理解一件事,如我之前一次讲座所说:“艺术史会被技术史取代。”当然,这是一种极端的说法,但可以被解释和理解的,就需要被理解和解释。而不能被理解和解释的,恰是一些务虚的东西。回到巴塞尔博览会,这是一个很务实的机构,从其发起以来,就代表着画廊的需要,代表着艺术家的需求,到今天也许会有些资本的马甲,以及裹挟着各种议题的综合表象,但究其核心,都是为艺术家和画廊提供务实的服务。
2024年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现场
图片来源:巴塞尔艺术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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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今年巴塞尔展会期间,巴塞尔地区范围里有哪些比较有意思的展览和艺术项目?
A: 米卡·罗滕伯格 (Mika Rottenberg) 在Museum Tinguely的展览,与Tinguely收藏的并置,值得思考,机器绘画自60年代到现在,这种技术手段和人性之间的张力,即幽默,又残酷。
Fondation Beyeler成立25周年展览「与恶魔跳舞」,也可以被看作新的艺术家策展,以及科技萨满的新方向,在Renzo Piano的建筑内外,构成有机的、无形的、有精神联系的时空。
LISTE青年画廊博览会,有很多青年艺术家的项目,有很多奇思妙想,价格也比较亲民,如果你刚刚开始收藏,不妨去走一走。
我在第四个问题回应的机构,都有非常优秀的项目。
米卡·罗滕伯格 (Mika Rottenberg)
NoNoseKnows
2015 (Filmstill),Single-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sound, color; 21:58 min. © Mika Rottenberg,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Hauser & Wirth
Fondation Beyeler展览现场
摄影: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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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您看来,欧洲的当代艺术是否受到经济下行的影响?当地政府和民间力量在支持当代艺术生态发展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A: 博览会完全没受到影响,开幕的火爆,交易的热烈,都回应着经济两极化的现象。
地方政府和民间商业机构拿出了该有的诚意,如酒店价格相较于之前,就便宜了很多。
还有在议题上更加环保和生态的倾向,在Basel Social Club的模式中,也有所体现。
陈秋林
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
特定场域装置现场, 2024, 摄影:Ben LoschniggChen Qiulin, 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 Site-specific installation view, 2024, Photograph by Ben Loschnigg,图片来源:千高原艺术空间
李振华、刘杰、陈秋林(左至右)
在Basel Social Club现场
图片来源:李振华
艺术家陈秋林在Basel Social Club创作现场
摄影:李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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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曾经指出“欧洲即使是很小的地区,它的基体建设,细微到毛细血管的系统,都是非常完善的。包括收藏也很系统。”您觉得这种完善的系统的建立除了时间的积累,还主要得益于什么?
A: 得益于对艺术的尊重和理解。艺术家的身份不高,如工人和手工业者。艺术家身份不低,如教师和知识分子。作品往往不贵,这都会对应个人收入的水平线,才有公众的支持。一切都是长期积累的结果,你所见今天的繁荣,也不过50多年的努力,关键是对艺术热爱的恒常和信念。
2024年巴塞尔艺术展巴塞尔展会现场
图片来源:巴塞尔艺术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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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就您的观察,在欧洲的艺术生态中,专业的艺术媒体和艺术批评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信息科技的发展有没有对他们带来什么影响?
A: 媒体领域有几次大的变化,一次是知识分子的退场, 即文字缺乏反思和批判,只为了传递信息。而the Guardian还有齐泽克的专栏,也实属罕见了。一次是纸媒的退场, 即传播媒介和发行变了,阅读群体和阅读习惯变了。到今天,在重构社群的理念下,信息再次形成投喂和接受的固化关系,如“信息茧房”、“运算宣传”等情况,都在影响着今天的艺术生态。
即时生效与阅后即焚,大概就是现在专业领域的现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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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欧洲,影像艺术的创作生态和收藏环境如何?
A: 很扎实的非营利性机构、艺术节、奖项、研究、画廊,应有尽有。瑞士的温特图尔,就有全球最著名的摄影研究机构、基金会和美术馆。还有电影节和新媒体、数字艺术节等等。整体欧洲的文化是流动和开放的,在这个地区的艺术家,会自然的被纳入到系统中。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很顺利的获得成功,如很多其他行业一样,真正在顶端的艺术工作者都有着巨大的付出,和卓绝的心智。
瑞士摄影基金会正在进行中的展览
图片来源:瑞士摄影基金会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