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看展览题目和墙上的策展辞的话,会有点摸不到头脑。不光是生命、空间这些宽泛的维度,还有脑神经、磁场这些抽象的维度,都无法给观众提供可资想像的材料。但若是走近展览,这些疑问也便随之打消。
郑国谷和阳江这个地名如今已经成了不可分的,从流行通俗文化对生活、文化的影响到《帝国大厦》对城市、政治、社会的直接介入,这些都和可作为现代中国缩影的阳江联系在一起。在此次个展上,郑国谷将流行通俗文化以绘画和装置的形式引入了展厅。
大厅里放置了用几种颜色的石材做的雕塑,每块石头都是一个字或标点符号,打磨均匀,铺开在展厅里,构成一座文字的园林,名为《心游素园》。观众可以在其中穿梭、游赏、休憩。大厅的墙上是用几色颜料描画出地上每块石材的文字或标点所构成的绘画作品,远观像是彩色的电波图。不管是地上的石材装置,还是墙上的绘画,走远了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中的文字,走近之后,文字则消解为材料、颜色本身,和空间、画布融合在一起。
这些文字和小厅里满墙的手稿一样都和通俗文化相关。小厅里的手稿作品是艺术家《猪脑控制电脑》系列作品的延续:数码信息时代带来的海量信息和图片占据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大多数观看,而绘画也以图像的方式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艺术图像和景观图像的边界变得模糊,哪些图像在麻痹我们的感知,哪些图像在启迪我们的感知——这些界限和区分因为信息和图像的爆炸而变得不再清晰明朗。郑国谷将这些来自流行大众媒体的信息和图像融入绘画,让信息直接成为绘画。因此,我们在墙面上可以看到各种粤语的八卦新闻、热门话题和广告等等。所有这些信息被取消了其他的时间、地点信息,而仅仅以文字信息的方式出现在画框里,和其他的同类信息并置在一起,构成了另外一种方式的信息大爆炸。不同的是,此种爆炸也以一种无效消解了其中可能带有的意义和传达的文化,而仅仅是文字,不再构成信息。
这些手稿和墙上的大幅绘画同大厅里的石材装置相得益彰。墙上的海量信息构成了一个没有纵深的无限平面,尽管有大有小,但是却不传递任何优先等级或重轻之分,更因彼此携带的意义抵消了对方的能指;刻着文字的石材装置尽管以巨大的体积以及因其质料所产生的重量感占据了展厅的大部分空间,但是,每块石材的文字彼此分离开来,尽管连续却分散在展厅里。和墙面上以平面的海量信息抵消信息的传递不同,在这里,信息被拆解、被区隔,观众可以在其中以己所愿自由穿梭。这些文字再现了由通俗文化构成的信息社会的生活常态,碎片、没有主体、无目的、无限制。但它同时又以其本身的重复和相似指出此种碎片和没有限制在多大程度上是真正自由的。抑或,我们始终都在一个化定好界限和内容的游戏场中进行着我们自以为自由的游戏?
展厅的二层是一个磁场试验场。艺术家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观察展厅中的情况,再以对讲机的形式讲述给二层展厅里的四位画者。四位画者根据艺术家的描述,画出图像。如果说一层的绘画和装置作品是艺术家对磁场、信息理解与传递过程的物质呈现的话,那二层展厅的创作则以现场行为的方式再现了这一过程:信息被传递、被理解,以及在此过程中,信息被误读、被破坏、被消解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和一层的绘画与装置作品一样,同时也指示着在一个信息社会如何打破由文字、语言、信息构成的意义和意识形态等级。
当然,在这里,有效性是必须也必然被质疑的。不光是磁场理论本身的有效性,还有磁场理论在现场实践的有效性,信息藩篱、权力等级被打破的有效性,艺术家在展厅、在观众面前展开叙述的有效性。这些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遭到了同样的破坏和消解,有来自本身的、空间的、他者的,以及观念的、体制的力量都在四面伏击。更好的形容恐怕是,不管是展厅还是磁场,这里始终都是空间和场域;不管是作品还是主体,始终都要做好在此空间和场域中进行力的博弈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