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迺炘:我已经是好久不参加画画了,关迺炘。原来就是说老关伟和朱海东,或者赵柏巍这一边的人。这一次也承蒙把我这样已经脱离了绘画圈的人又找回来,大家见一面。但是我虽然说后来不做绘画这件事,但是后来关注社会和写一些东西,思考一些事情,我看问题的角度,可能带有一定的圈外人的角度。
我觉得这次展览,首先我觉得怀旧的色彩非常感人,大家都是,让我觉得回到年轻的时代。但是我觉得简单地说,我要提一点,我的另类一点的思考。我就觉得,如果说是放在这三十年,现在一般都说有三十年的变化来说话。至于我们在座的这些朋友和不在座的这些朋友,都是这三十年历史的见证人。我们现在的这个展览,或者说我们对于艺术史的研讨,我觉得可以说一方面是站在艺术或者艺术家的角度,或者叫做艺术史的角度,这个最终的成就到底有多大,也许我已经是圈外人了,所以我看这个问题看得是比较超然,我就觉得这个事情放在历史或世界的规模上来说,我们到底是不是真正那么伟大,这个事情是由历史来说的。
但是我们考察这段时间,另外还可以有两个不同的角度,一个就是说从文化史的角度。
第三个可以说从社会史的角度。这个展览让我最感动的地方,其实就是后面复原了一个生活场景,我觉得这一点可以说是很有创意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当时是怎么一个灵感,我觉得这个非常棒。实际上来说,我觉得一方面是研究这些朋友的当年的生活,和他们的作品,另外一个我觉得还有一个角度,我觉得高先生可能也是想到了,也许以后会有时间去从这个角度,就是考察考察这群人的三十年人生,这个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打个比方来说,我就觉得有一点,当然我跟老关伟那会儿交流,我一直说我们这一群人如果从这种角度分类的话,有点像“巴黎画派”,就是他本身并不是简单地是他每个人的自己的创作,而是你退到一定距离看,是一个社会的一段整体的气氛,或者说我记得当时讲《日瓦戈医生》的最后的一段,小说中提到,日瓦戈或者其他的一些人似乎是一样,但是实际不一样,实际是莫斯科这个城市是不一样的。那么从这种角度来看,就是三十年来北京或者北京社会的变迁,也是这批人在这里生存,出去了回来,回来了出去,和各种各样的社会的大变动,这是一个整个的大事件。而且这三十年来,这四个人,他在七十年代,或八十年代的一瞬间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一个事。
之后也可以说各奔东西,也可以说他本身的所做的这种社会的方面,在一个巨型的社会变迁中间的变化怎么寻找,怎么确定自己的自身价值,乃至自己现在还在怀疑的自身价值,这都是一个非常值得挖掘的。
解决说不流于一般的对于艺术品或者艺术家,而更多地可以往更深的脉络。比如我这次我才知道,听说彭刚后来是搞IT去了,现在在美国的一个电脑这方面的一个领导人,好像是这种角色。所以我觉得这个挺有意思,人的变迁很厉害,这些事情作为艺术,像我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人,参加这个绘画,搞艺术,只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在座的可能都存在着有艺术家的一面,有社会人的一面,而这两者之间很有意思的,尤其放在中国的社会变迁的三十年,人不仅仅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的价值,他有这方面的价值,但另外还有社会人的价值,他有历史的证人的价值。
反正我觉得这个展览开了一个好头,从这个角度还有其他更深的可挖掘的东西。
高名潞:关迺炘参加过“星星画会”。
关迺炘:我还参加过后来《三味书屋》的很多社会文化这方面的活动。
徐晓:我不是艺术界的人,但是因为在七十年代末参与《今天》杂志的创办工作,所以跟“星星画会”这些人来往比较多一点。今天来这儿,首先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公寓这个概念。刚刚看了一下这个画册,有点想法。因为政府最近正在我们《今天》杂志社正在筹备三十周年纪念的活动,我也参与这个筹备,所以恰好整个这个思想的头脑都在那个年代在那儿转悠呢,那些事,编书什么的,正好都在那儿转悠着,就好像比较沉浸在其中。所以今天看这个也挺相得益彰的感觉。
我一个感受我觉得高先生从这个角度来梳理中国艺术的这一段历史,我觉得非常值得尊敬。我们也参观过,比如说到法国去看那个蒙马特高地,我们知道法国的艺术是怎么出来的?那么中国的现代艺术是怎么出来的?我想就是从这样的房子里面出来的,可是我也觉得这个线索有点不清楚,首先我觉得它不太完整,感觉不太完整,这个概念有点不清楚。比如这个公寓,你指的是它的创作空间,还是指的是它的展示空间?如果仅仅从创作空间上来讲,那么中国人就一个拥挤,所以没有工作室。那么国外的艺术家,即使他家很大,他也要有一个工作室,也要有一个画室,他到专门的画室里去画画,他不会在他家的客厅里画画,这是一个不同的生活条件的差别,还是什么样的差别。所以我刚才很同意关先生说的话,中国的现代艺术是跟中国的社会生活紧密相连的。
另外还有一个,它的私密,就是他不允许、不敢公开,比如他不敢把这个画拿到办公室去画,他怕别人看到,所以他只能在屋子里面藏着画,是吧?另外一个就是分类,什么样的艺术家,算在你这个研究的范围之内,比如刚才“星星美展”,因为他后来就不画了,但是事实上,他是从每一个人的家里画自己的画,而且别人画的时候,也都可以算在你这个类别里面,可是你这里面没有。所以我就觉得这些概念似乎还不是特别清楚,或者我刚刚来,理解得还不太清楚。所以我觉得这个还要重新有一个定位,就是对这个所谓公寓这个问题有一个定位,到底我们指的是,或者就是某一个时间段,有没有一个清晰的一个划分?我也想跟高先生讨论这个问题。
高名潞:其实上一次欧阳江河来过一次,在我家里头,当时少数的几个人,大家上来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大家对公寓这个,是用公寓还是用什么来着?家,或者用工作室,这个概念大家也讨论过,其实是这样,公寓这个是社会主义国家里的,在英语里面叫apartment,但是英语那个apartment,它是指的公寓楼,公寓楼是租的。但是不属于国家的,但是中国这个公寓,大家一想起来,原来公寓是……
徐晓:中国的叫宿舍。
高名潞:是宿舍这个也可以。
徐晓:公寓这个词比较时尚,当年都叫比如说海军大院,就是说是海军的宿舍,是吧?
高名潞:对。但是不一样的,你比如说赵文亮的家里,你就不能叫宿舍。因为他是四合院那样一个房子,所以那个时候我们一开始讨论这个就特别复杂,你没办法用一个宿舍,或者一个四合院、家,或者什么去界定这个,而且刚才已经提到另外一个问题,你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对的,我们也讨论到了。比如说他本来是宿舍,它应该是公家的,因为不管你那时候住大院,还是住哪儿,那都是公家的。可是你住在公家的这里面,你还不能再去张扬,非常嚣张,我在这儿画画,你还得悄悄的。所以公家这里边还有一个私人化的问题,这也是一个问题。
再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时间段的问题。时间段的问题,之所以用公寓,我觉得它还能够把各个时代都串起来,你要是用任何其他的宿舍也好,叫家也好,或者叫什么什么也好,你就没有办法把这个不同时代的一个概念,把它给涵盖起来。所以最后想想,好像公寓这个词还是相对地来说是最合适的一个概念。你比如说王维青他们当时在九十年代了,他是属于私房,是一个四合院。所以你没有办法用宿舍,其他的一些。所以涉及到理念,到底是展览还是创作,它不同于工作室,公寓室不同于工作室,因为公寓它确实是中国一个比较有特点的现象,就是艺术家被迫的,因为条件不行,还有因为政治的因素等等各方面,他只能在家里私自地去把自己的住处作为工作室,还有一个有的时候是做展览,他的展览不是面对公众的,他只是对前面圈子里面,把大家召集起来在这儿,它就像一个沙龙。
男士:在家里讨论。
高名潞:在家里讨论,开一个研讨会,非常自发的展览。所以这个公寓就是集合了各种功能,既是展览,又是工作室,又是什么会议室,等等。所以它确实是一个特点。
徐晓:对,然后除了每个人的画画,然后变成一个小型的沙龙,在某个人家里,但是他集中的是一组画家,或者一批画家。然后画家,就形成了比如说“无名画会”,比如“星星美展”。
高名潞:“星星美展”还不一样,“星星美展”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就是为了大家做一个展览集中起来的。实际上这些人本来,像这个展览为什么分成三部分呢?是因为有三个,就是我们经过考察,研究这个艺术家进行讨论,发现当时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基本是三个不同的圈子,当然三个不同的圈子,当然都有不同的一个集中的一个据点,一个据点式的。
但是“星星画会”就不是这样的,“星星画会”等于是为了一个展览,他把北京所知道的一些艺术家集中到办一个展览,成立了“星星画会”。他在此之前,没有一个“星星画会”所谓的在哪一个据点经常活动的……
徐晓:没有这个名称,但是这些人互相,实际上是跟这个活动形式类似的。
关迺炘:不是,您说的是那个“星星画展”的情况,那个情况是不太一样的。“星星画展”其实可以说是临时召集,几拨人之间是,它有可能包含了现在在座的很多人,但是这个实际上来说,我写过一个,也是为这个展览写一个背景资料,叫《京城子弟画画圈子》,我觉得那篇文章就是比较,从七十年代的感觉,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人的角度来看问题,而不是说仅仅从现在的角度看问题。因为其实细想,这些人未必是由于绘画艺术的观点形成的,而是由于很多私人性的因素,或者我们住在一个大院,或者我们私人哪些朋友个人感情不同,但是并不见得你从这个展览你可以看出,他不是明确到艺术的流派,他实际是人的圈子。我觉得这一点,为什么我刚才提的时候,我也说,我如果因此这一段的话,其实很有趣的就是它是有它的社会性,它的文化性,而不仅仅是它在历史上的那种观念性。
林天苗:我记得那会儿我们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他主要还有一个政治上的原因,就是你们没有工作的空间,你没办法展,之所以觉得那会儿的艺术做得挺糙的,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我们想抽出时间,大家伙打个电话都来了,然后两个小时就必须散,要不然就被警察抓了,就没有公共空间去展,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一个现象。
还有一个当时没钱,要做大型的东西全都得自己掏腰包,时间特别特别短,最短的是很害怕,然后展出的时候也有……所以我觉得公寓也有这方面的一些因素在。跟“星星画会”他们这种感觉不太一样,“星星画会”还是几个艺术家、很多艺术家聚集到一块,大家做一个像画廊一样这样的展览。当时我们和宋东还有这些人都是在自己家里展,是这样的。
宋东:其实当时还有一个不太一样的,不在外地做展览。因为在家里头做的展览,比如举个例子就是功新的展览,他那个作品,现在你说他做的美术馆,但是没意义了,他就得做在他家里。所以那个作品已经跟那个地点已经开始产生了密切的关联。本身那个家和那个公寓已经成为作品的一个元素了,包括当时跟金石,我们当时很多人也在公寓里头。在他家里头,他家里变成了临时的一个展厅,但是又是展厅,又是交流场所,我们又一块儿生活在那儿,晚上一个电话说在那儿一块儿吃顿饭,就在那儿吃顿饭,讨论好了第二天去哪儿。
就是那时候是另外的一种工作方式,跟现在不一样了,展览的一个空间,然后一种经费,展览的请柬,那时候的请柬就是电话,要不然就是订印一张纸,然后就是留个纪念是这样。那个电话得先打。然后还有聚集的人不能超过15个人,那时候我在家里做那个活动,做了大概一个月,每天大概七、八个人,十几个人就这样的。我说是九十年代,94年到95年,对,93年,刚开始的这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因为是89年后有一段非常消沉的,然后后来又开始稍微有点儿松动,然后大家都开始在自己家里头,因为没有一个所谓别人给你提供的空间,从政府到你的家人没有人理解你,你只能用你自己现有的一些资源来做艺术。然后这个我觉得这个更好起到的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刚开始大家可能没有,在自己的空间里头,或者寻求一个空间,但是后来它形成了一种方式,就是借助一种另类的环境来呈现自己的作品。
所以当时就是,除了北京和上海适应,他们都是在自己家里边做,后来我做了一个活动叫“野生”,那个都是在自己的地方做,那艺术家之间都是靠打个电话来联系,持续一年的时间,最后汇聚成一本书来呈现的。
施勇:其实那个时候在家里做艺术,或者讨论,或者一起聊天,或者做一个展览,其实更多的人就像刚才宋东说的,一个是政治上的,艺术形态上的缘故,就是你在那个条件下你是可能在任何空间里展览的,客观条件是不行。第二个就是没有钱,几乎没有钱,北京到上海来就是住在朋友家里,那么到家里不谈其他事情,就谈展览。所以这个时候,记得就是89之后就是和北京、上海、杭州的艺术家就开始策划一些一系列的,非正常空间的展览。有几个因素,一个因为是没有钱,根本没有钱,那么我们做一个展览,这个形势是什么呢?你自己管理自己做,在什么地方做我们不管,只要你能够合适的,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展览。那么怎么把它变成一个活动?最后印成明信片结合起来,到处发放。那样的钱也是不多的,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点点的钱。所以年轻的艺术家作作品全是靠自己拿钱,所以其实那个时候的这种在家里做艺术。我现在想想其实是一种是我们当时中国的一种现实,做当代艺术的就是现实,因为你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做,所以看上去变成一种特别有意思的,特别的一种,当时情况下的一种艺术的方式,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林天苗:当时我记得,我们一做完活动,就两个人就来找我们,然后来我们家谈,然后就找我们俩聊,然后有三、四次是这样的。我记得有一次在三味书店上边,那儿刚做好一个咖啡厅,就找我们俩来聊,虽然彭禹他们刚做完那个“人肉”的那个展览。然后就说:“王老师,我有一个情节。”我们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就记得特清楚,然后递给我们俩一个请柬还是什么,我就是苦笑,就想,我接还是不接,这俩人就找我们俩谈话的,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这种现象了。就是没地儿展,就完全没有地方展,完全是一种社会原因和政治上的原因,没有公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里代表所有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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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