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日举行的深圳设计互联线上论坛“面向未来的博物馆”中,东京当代艺术馆艺术总监、知名策展人长谷川祐子,与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国际知名建筑师妹岛和世进行了一场对谈。以他们所参与设计规划的金泽21世纪美术馆,两人分享了关于未来博物馆的理念。
在长谷川祐子看来,博物馆与美术馆的演变折射出时代与城市的不断变化,而非重复纪念碑的形式或某种象征性的想法。在后疫情时代,美术馆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创造一种非常灵活的网络环境,让艺术能够随处可见。妹岛和世则认为,美术馆能够通过艺术表现出其建筑特质。
长谷川祐子:博物馆是城市的镜子
首先我想谈一谈未来是什么,因为大家知道未来充满不确定性。我在2000年初设想了二十一世纪的博物馆。我认为二十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的转变可以用“从3Ms到3Cs”来形容,这套理念同样适用于对未来的构想。3M是人类(Man)、金钱(Money)和物质主义(Materialism),这些主导了20世纪。但是随着资本主义与材料主义的演变,21世纪可以转变为3C,就是集体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意识(Consciousness)和共存(Co-existence),这是基本理念,而我们需要真正要去思考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金泽21世纪美术馆2004年开馆,通过展览“遇见21世纪:复调——浮现出的回响”,我们当时提给观众一个问题:你觉得有哪些21世纪的独有感受?答案首先是去中心化,现在好像到处都是文化中心,金泽是个很小的城市,却也会成为一种文化中心。
其次,未来的城市是全球化和当地化、后殖民与后现代主义的混合体;许多艺术家把艺术与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这样的特点占据了20世纪90年代、尤其是后现代时期。然后我们聚焦了一些艺术的具体特质,比如轻盈、速度、震荡、透明,还有视觉、声音与观点的多样性、集体。我们认为这些都是非常有意思的特质,也都与后现代和新千年相关。而且我们觉得这些特质不局限于视觉艺术,同样适用于建筑设计。我们还要思考这些特质的发展趋势怎么样?在其背后驱动这些趋势的理念有哪些?这些都是我们思考博物馆如何发展的出发点。博物馆构想应该基于这些问题与理念,而非重复纪念碑的形式或某种象征性的想法。
基于以上我们对21世纪的理解,我们可以进一步讨论眼前的一些现实,比如新冠病毒。2020年的问题是什么?还是多元化吗?或VUCA,即动荡性(Volatility)、不确定性(Uncertainty)、复杂性(Complexity)和模糊性(Ambiguity)?
相比千禧年之初,我们当下正处于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这是后互联网的时代,分崩离析、分裂主义,还有生态意识是它的特点。所谓的人类世,意指人类主宰大自然,导致不剩下多少纯粹的自然了,因此又有了“云图景”(cloudscape)这一概念,人们虽然住在家里,却在根源上与森林有亲近的联系,出现了一种新的微关系,新的互动状态。此外,作为材料的信息也是一种重要的现象,即新物质主义。谈到信息,现在的年轻人也经常会思考信息,甚至把信息当作一种新的材料。这是一个重要的区别,此外还有新的感知能力与超级对象。许多事物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比如大数据、环境污染,这些事物就是所谓的超级对象。因为我们要创办美术馆,应该考虑我们需要怎样的设备、怎样的空间、怎样的文化项目置于其中。有了一切必要的元素之后,我们需要具体地分析。
我刚才与你们分享了过去20年里很多基础理念上的区别,我们需要为博物馆设定一个角色,博物馆的角色就在于收藏、归档历史、实验室,此外还包括鼓励人们去感受、去思考的功能。因为核心是视觉艺术、视觉文化,我们需要共同合作创造出这种信息与情感之间的转化体验,突出强调当代艺术的价值,倡导多种感知方式以及不停变化的价值。当下我们面对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为了承载各种各样的活动,我们必须具备灵活的头脑和思维,不断思考都有哪些新的选择。因此美术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艺术家或创作者与观众之间,可以说是一种共同合作的过程,这就是我们的理念,下面我就开始讲金泽21世纪美术馆的概念,包括美术馆的现状。
这张图很壮观。这座城市比较古老和保守,不过有着很丰富的文化,金泽有五十万人口,也有很多这样漂亮的场馆作为城市的特色,图中显示的就是这座美术馆快落成时的样子。整个场馆是高度开放的,每个房间的应用方式都很灵活,有时候展厅A和展厅B是组合在一起的。这是一种有机的方式。而且我们没有设置固定的参观动线,观众可以自由走动,在自己的需求和好奇心之下,选择自己的参观路线。这也是很重要的理念,就是要有灵活性,每个观众可以自己决定想要怎么参观。可以看到入口的设计非常简洁,因为我们想让观众感觉就像是去别人家里做客一样,目前大多数场馆都做得让观众感觉像是巨大的纪念碑,而我们这里没有上下层级之分,完全是用一种平等的横向架构来欢迎观众。
美术馆可以是城市的一部分,城市也可以是美术馆的一部分,处于场馆内部的人们会有这样的感受。将艺术与建筑结合并产生关联至关重要,这也是我们从一开始就重点讨论的理念。正是由于这是当代艺术首次在这座城市得以展示,我们希望创造出易于为观众看懂和理解的永久性建筑架构。这些都得益于SANAA的两位杰出建筑师:妹岛和世与西泽立卫。我们共同探讨如何将这些元素调和在一起,“天空”“水”和“无限”三个部分构成了容易理解的三个基础元素。
金泽21世纪美术馆的馆藏主要是后现代的艺术作品,但是有些也来自1960年代以及战后时期,重点还是1980年代之后,也就是后现代时期,覆盖范围包括设计、雕塑、时尚,以及建筑模型。
因为我们当下处于疫情期间,许多艺术活动都转到了线上。互联网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许多人都在讨论从多屏影像获得灵感,然而当这类作品在美术馆展出的时候,美术馆的展厅就像黑箱子或是影院一样,美术馆变得不再可见。但现在这种观点应该终结了,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创造一种非常灵活的网络环境,让艺术能够随处可见,这才是重点。
妹岛和世:通过艺术展现美术馆的建筑特质
我想讲一讲金泽21世纪美术馆的建筑设计。金泽美术馆的设计招标发起于1999年,邀请我们制定两套设计方案,一套针对美术馆,一套针对公共区域,包括剧院、设计展览馆、咖啡厅、儿童活动空间和小图书馆,我们提出的方案是将二者合而为一,希望创造出一种新的公共区域,我们相信这能够和城市建立起密切的联接。
长谷川祐子刚才为我们讲解了当代艺术具有丰富的多样性,比如虽然艺术需要环境优美、比例完美的展馆,但同时,艺术家也会钟爱那些奇怪的空间,比如楼梯底下或是走廊角落。因此这就让我们犯难了,一方面需要严谨刻板的展馆空间设计,另一方面又需要多种多样的不同空间。
因此我们逐步开展了研究工作。我们一方面想要创造一座艺术展馆,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想让这座展馆仅仅作为一个艺术场所,有的时候建筑本身只是环境,但有时也可突显自己的形象,这让我们很纠结。最终我们做出决定。因为建筑本身是不会移动和变化的,但每次举办展览,我们都必须与不同的艺术家合作,因此我们希望创造出一种“可移动的固定展馆”,从而让建筑可以满足不同种类的艺术表达。为了实现一种新的灵活度,我们设计了十五种不同比例的展厅,也与长谷川祐子一同讨论,最后我们决定不采用可移动墙壁。每个展厅都应该是非常完美的,但也有一定的灵活度。
我们还考虑了美术馆的灯光,许多艺术家喜欢采用自然日光,这也是最美的光源,与此同时,也有许多艺术作品采用投射光源,也就是人造光源。我们需要准备一间暗室,有的时候还需要利用人造光源制造出一些颜色。艺术家可以创造出不同的色彩效果,有时候房间还可以全黑。
两周前我去美术馆参观的时候,当时的展览只用了自然光线。当时是傍晚五点,屋里已经开始变暗了,不过艺术家突然开启了一些小灯,每个展厅都有,点亮的时候,竟然会让我们有一种日出的感觉。整个场馆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她通过自己的艺术和方式展示了金泽美术馆的理念,非常漂亮,也很有挑战性。
这是艺术家徐道获的作品,很漂亮,这是最大的一个展厅,艺术家运用纱网以及空置的空间本身,就实现了一种无限的感觉,在这有限的空间中营造了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好像与天空和宇宙联通在一起。艺术家让我们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感受空间。
这是日比野克彦的作品,让我感觉非常惊艳,因为这是一部为儿童设计的以花为主题的作品。整个美术馆完全被花覆盖,如果只是覆盖外部的样子我还可以想像,不过我完全没想到美术馆内部也能这样实现。整个美术馆的外墙都是透明玻璃,虽然是透明的,但依然能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感,但这面绿幕却让透明玻璃消失了,屋顶就像兀自漂浮着。在展馆外部也有同样的体验,这种体验让我感到很赞叹。因为日比野克彦通过不同的方式呈现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虽然空间实体并没有改变。这个例子也是想说明,美术馆本身并不会移动,不过通过许多不同的合作,美术馆通过艺术能表现出许多她的建筑特质,我也希望展馆可以很好地承载、表现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