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需求、商品、价格和中介,是一个市场形成的五个基本要素,艺术品市场也不例外。随着人们认知的完善,市场也将更多地呈现正效应。
《桥桥润格》是郑板桥为自己的画所做的明码标价,“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郑板桥是中国明码标价卖画的第一人。
艺术家的创作,最初不是为了商业,而是为了个人性情的表达,或是一种文化责任。所以,有艺术品的时代未必有艺术市场。读到郑板桥,始知市场已经萌芽和成熟。郑板桥卖画,一方面是生活的窘迫所致,另一方面说明当时扬州的“市场经济”已颇为发达。
艺术家的商品化,是市场的重要标志。润格或润例的产生,标志着商品市场的形成。
有了供给、需求、艺术品和价格,中介商也就顺势而生了。先是在扬州、金陵有了画店、古董店;后来在北京有了琉璃厂,在上海有了福州路、昭通路。达官贵人、封建遗老、文人商贾、少爷小开,有了一处饮茶、鉴定、买卖古董的好去处。这是晚清和民国收藏市场得以建立的基础。
至此,商品市场的五要素,即供给、需求、商铺、价格和商品都齐备了。这个时期的中国收藏业虽然说不上繁荣,但和康乾时代皇宫、官府的收藏已大为不同,日趋商业化和民间化。
这种环境和条件,造就了民国年间文物和艺术品的高度市场化。当时大部分画家无需上班,以卖画为生。他们不知工资为何物,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以自己的习性安排作息。国家、政府也无需为画家们的生计存过多担忧。这种充分竞争的环境,反而造就了一批大师、大家和名家。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就是没有领过工资的那批美术大师的代表。
环顾今天的市场,已非晚清民国的市场可以比拟。这是一个在财富爆炸性增长的环境下,借助全球化、信息化和拍卖手段日趋现代化的完善市场。二十年前,当大收藏家张宗宪先生赠送笔者瓷器藏品集时,他在书上自诩“云海阁主”。他解释说自己一生无数的时间在飞机上渡过,到世界各地参加佳士得、苏富比的各类拍卖会。今天的收藏家及他们的藏品来自世界各地,又把藏品销给各地的同行。
市场本质属性是不会改变的。商品市场的五要素,在今天还是一样存在,但是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商品
据文化部市场司2010年—2011年的统计显示,传统书画占总拍卖市场61%的份额,它被清晰地分成了古代书画、近代书画和当代书画。除了宋元明清,更耀眼的是二十世纪的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等名家,他们的作品成了市场的宠儿。现在百姓对书画“以古为好”的认识也发生了改变,吴冠中、范曾、黄家玉、陈佩秋、刘旦宅,这一批代表当代中国画坛的名家,唤起了人们对收藏新画的记忆。中国书画,源源不断地提供新品,市场供销两旺。最让人们寻味的是,新书画的主人,纷纷拼抢中央和地方书协、美协的主席、副主席职位,试图用现代的包装方式,来提升自己商品的品质,也成为这个时代的商品特征。
第二波冲击潮是油画,它在传统市场并不突出,人们都不曾记得民国时期哪位收藏家以收藏油画为特色。改革开放以后,油画成为中产阶级的收藏主流。当佳士得、苏富比在香港首开油画拍卖后,以陈逸飞为代表的油画也浮出了水面,它以红色系列、夜上海女性系列、周庄水乡系列和西藏组画,在市场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于是靳尚宜、罗中立等一大批名家的作品,也补充进了市场。中国老一代油画家林凤眠、刘海粟、颜文樑的作品确实有非凡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但由于历经民国战乱和二十世纪的动乱存量太少。
最不曾让国人料到的是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成了拍卖市场的新宠,成了各地创意园区的风景线,诸如北京798、上海红坊。一批年轻的画家,一批一文不名的作品狂飙突起,价格仿佛一夜之间由每幅几万元上升到了几十万、甚至是几百万、几千万元。张晓刚、岳敏君等等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
另一条商品流则来自器物。立体的、讲究质材和做工的,有古有新。其品种丰富并带有创造性。收藏、投资,既成的古董被炒被藏,边边角角的存量也被开发出来。
瓷器,又一个大宗藏品,数百年来成为热点的官窑终于日渐稀缺。于是有人想到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去欧洲寻找中国古代出口瓷。据说在当地1000美元一个的盘子,到上海立马卖价3000美元。人们竟相出国,淘宝热带到了域外。出口瓷之后,又开始发掘民窑精品瓷,民间祖传的东西毕竟存量太少,需要开发新品,满足存量货币的需求,当代艺术瓷应运而生。在景德镇有一批当地的画家绘制,一只瓶也出价不菲,甚而达到几十万的价位;而在城市,著名的画家也加入了绘制的行列,比如上海的陈家泠先生,自己建有泠窑,一次可以烧几十件,追求在高温窑变之下出奇不意的色彩变化和偶然效果,这也吸引了很多藏家。
此外,玉器、古书、邮票、钱币、古玩、印石,不管新旧,层出不穷,商品越来越丰富,但比之于需求,有时又觉得还是不能满足。
供给
画店、古董商收藏了大量艺术品,是近年来拍卖公司的主要供货人。他们追求的是艺术品的差价。在当今市场,画店、古董商是供货的重要力量。
今天的藏家,已不是明清、民国的文人收藏家,他们会喜爱一些东西,终生保有甚至传之于后人,但更多的是用于交换。在以下几种情况下他们会大批出售藏品:一是以藏养藏。比如张宗宪先生卖瓷器时收书画,卖书画时买进珐琅彩;二是年事已高,也会一次性处理,结束自己的收藏。比如晚年张学良将定远斋藏书画悉数交由台北苏富比拍卖;三是需用资金,且艺术品价格高企,在这双重原因之下转手出让;四是收藏投资型的藏家,获取有数倍、数十倍的利润,实现投资回报。
供给也是相对的、动态的。今天的买家是需求方,明天完全可能成为卖方也就是供给方。供需双方在我们的时代完全可能是相同的族群。
需求
在过去的二十年内,市场需求方的变化最大的。七十年代,朵云轩有丰富的藏品,只等着“海外来人”,集古斋的彭可兆、黄草予以及博雅公司的王桂鸿,就是朵云轩生意上的救星,他们大批量订货,用六折定价并以180天的付款期结算。后来初创的朵云轩拍卖公司,也以境外买家为主力。到1993年的春拍,830万的营业额,大买家已是港台、新加坡的张宗宪、蔡泰和等。进入新世纪,境内买家已占尽市场风光,甚至活跃在全球拍卖场。
历史上画家、艺术家、文人是收藏主体,耳熟能详的有徐悲鸿、刘海粟等等。而如今更多的是新起的实业家、投资人,如京、沪、浙商成了拍场的主力部队,行家依然是稳定的需求。另外,基金和投资公司等机构也介入了市场,成为一种新的需求。
中介
民国时期就有了比较发达的店铺,基本上是夫妻二人加一、二位贴心伙计的结构,每年靠几个熟客帮衬生意,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生意清淡,规模不大。
上世纪九十年代,拍卖方式被引进,艺术品经营才红火起来。我国引进的是“克里斯蒂”,又称佳士得、苏富比的拍卖,其竞价方式具有“三公”特点,即公正、公平、公开,让买卖双方感到便利愉悦。2011年中国拍卖成交975亿,名列世界第一,最大的拍卖公司嘉德拍卖收入121亿,保利收入112亿。
如今私人可以开店卖文物,但由于店铺费用高昂,于是很多就开到了古玩城。以前上海的肇家浜路是钱币、邮品街,后来搬进了云洲古玩城。福佑路一带搬进了华宝楼。还有静安古玩城、中福古玩城、上海古玩城、天山古玩城,最近新开的虹桥古玩城最大,有七百余个店铺。如北京古玩城、潘家园,走一家可以看百家。
还有散落在各处的画廊,如北京的798园区,上海有莫干山、红坊、田子坊。画廊有代理制,有布置现代的专卖店。偶尔做些展览、出版之类的艺术包装。据统计,2011年大中华区已有1649家之多。画廊过后,就有了艺术博览会。如上海艺博会,每年秋天在虹桥世贸中心举办,吸引不少中外画廊前来观赏推荐。
现在,中介由实体走向了虚拟世界,网上画廊、网络拍卖、电视购画、电视拍卖,都有人尝试。艺术品份额交易、艺术基金会作为一种新方式也蠢蠢欲动。有了中介的多元化,艺术市场才算进入了现代化。
价格
拍卖业能在艺术品行业大行其道,很大程度上源于艺术品价格的不确定性和较大的弹性。文物拍卖价格的差异体现出艺术品价格客观性的一面。但同一件艺术品的不同报价,也反映出买家的不同看法,因为艺术品报价更具有主观性和偶然性。审美、感情、喜好,使人们看待同一件艺术品时出入很大,再加上人们富裕的程度不同,对同一件艺术品的出价就不同。
艺术品的价格看似有规律,实则又无规律可循。当人们主观上不再信任其艺术品它时,它会被践卖;当人们想得到它时,它则会被视为尊贵。价值和价格往往相差很大。所以,人们往往会说两厢情愿就是价格。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就成交,没有暴利一说。也基于这种特点,艺术品交易也最容易产生价格欺骗,其最容易发生的环节一是真伪,二是价格。所以从业者,尤其是初入行者,确实要小心为上。
现代的艺术品市场,价格比从前有了很大的改变和进步,表现在价格愈发合理。从前的价格主要局限在某地某店,偶然性大。现在的价格借助信息传播方式和拍卖方式,越来越具有普遍性、全球性,也更符合市场的规律。拍卖价、零售价、交行价越来越接近。其次,定价的方式发生了较大变化。如拍卖行的底价、估价和成交价三者成为市场的标竿,但最终成交价起决定性的作用,虚价更容易被市场所识破。另外,艺术品市场价格体系更加透明。以前无处查价,现在的价格通过拍卖、媒体和网站大量透露,已形成庞大数据库而便利查阅。
作者系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正局长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