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美国纽约佳士得的展厅里,一张由人工智能创作的肖像《艾德蒙德·德·贝拉米》拍出了432500美元的高价,是其预估价(7000-10000美元)的四十多倍。这幅“画”看着有些模糊,上面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穿着黑色礼服。如果不是画的右下角那个签名,可能早被人弃之敝履。签名也不是什么名家大师,而是一个方程式,显示的是创作这幅画的算法,标明了它画坛新贵的身份。
显然,这具有新闻性,但不仅是一个新闻事件,而且具有深刻的艺术史内涵。作为一则新闻,它或许裹挟在人工智能的舆论热潮中,热度过几天就被更劲爆的消息取代了,但作为一个艺术史事件,却可能长时间地驻留,发酵般地持续激发人们的思考。这种思考至少可以在两个维度展开。
首先,AI画体现了一种艺术观念的变革。
在这个意义上,这幅画有些像杜尚的小便池,那个和它的名字《泉》看起来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作品——如果可以称之为作品的话,最大的意义是冲击并改变了人们对艺术的看法。通过改变某件东西的定义让自己变成那件东西,无疑这本身就是一种革命和造反的姿态。但是,小便池只有和杜尚联系在一起,这个反才造得起来。如果后人依样学样,恐怕没有第二个博物馆会接纳,不然博物馆就有变成家具城的危险。就像杜尚自己说过的,“第一个把女人的脸蛋比作玫瑰花的人无疑是一位诗人;第一个去重复他的人无疑是一位白痴。”如果再有人用算法画出类似的肖像画,恐怕也无法拍出如此高价。因此,在既有的艺术评价框架内,AI画的意义和价值都会呈现边际衰减的趋势。
不过,在另一个维度上,AI画带来的可能是整个艺术体制的变革。
贝克早就说过,艺术是镶嵌在艺术界之中。而艺术界又是由艺术作品生产的整体体系塑造的,而不只是那些我们认为是艺术家的人。艺术创作过程中所有方面都塑造着最终的结果。但在贝克那里,不论这个体系扩展到哪里,它的边界都还是“人”,而AI画的出现则将边界拓展到了非“人”的领域。
虽然,目前人们一般认为,AI不过是人的延伸,如果真是这样,AI画不过是画笔和画布的更换而已。可惜,事实并不这么简单。这一点,早在阿尔法狗横扫围棋界那一刻我们就已隐约感到。正如霍金在他最后的着作中担忧的,随着科技的发展,将出现“新人”,这是“一种不断加速改进的自我设计人类”。可以想见,AI画走的不是在画笔和画布上动脑筋的路子,而是一条新路,它将要催生的不是一幅或几幅画,而是整个艺术体制和美学体系的变革。比如,离开作者将无法言说作品的意义,而作者恰恰无法定义或者像传统那样被定义。再如,“风格”可能都将本质化为算法,那么,“风格”的意义又何在。显然,这幅40多万美元的AI画不是某种艺术样式的完成,而是新艺术史的开端。这可能令人困惑又害怕,但也会因开启新的可能而让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