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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如何导演《蜻蜓之眼》

来源:艺术客 作者:顾博 2016-02-16


工作室24小时采录各地的监控视频(摄影师:牛涵)2015

2015年12月31日,徐冰发布了最新作品《蜻蜓之眼》的预告片,在这个没有演员、没有摄影师的电影中,他设计了一个无法界定自己身份的女主角“蜻蜓”。蜻蜓有28万只复眼,如果把每只眼睛都作为一个独立的摄影头,那蜻蜓就带着28万个摄像头飞在路上,这些摄像头足够扑捉沿途的一切,女主角这个名字一语双关。这是首部由公开监控视频剪辑出来的电影剧情长片,也是徐冰的首部导演作品,除了预告片,至今还没有关于这部电影的更多信息,关于这部90分钟的电影,要到今年年中才能看到全貌。

艺术客x徐冰

艺术客:什么时候开始想做《蜻蜓之眼》?

徐冰:应该是某个时间突然看到监控录像,加上一些综合因素开始的这个想法。人类的工具和文明形态的变化,与文明有关的现象和文艺作品,都会在你看到的某个偶然瞬间促成这个想法。2015年最后一天发出来,是因为这个片子取得很大进展,2015年是个结点,所以在2015年最后一天拿出来。

艺术客:这部电影在讲什么故事?

徐冰:情节讲的是一个无法界定自己身份的人,她叫蜻蜓,一直在整容。我在讨论文明发展到今天,传统的哲学、法律、道德等都无从判断和解释的困境,今天的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这个片子是在映射人类历史是由什么构成的。传统剧情电影的画面是人为制造的,而通过真实的监控视频材料剪辑出来的电影有种特殊的感染力,因为是真实发生的。奇异的突发事件无数次发生过,但是在没有监控技术之前,都没有留下记录,把这些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真实碎片,通过蜻蜓的故事连接下来,构成了一部新的历史视角:原来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

艺术客:为何会选取监控录像这种材料?

徐冰:我在想怎么样运用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的现实状况中所蕴藏的特殊信息,这些材料都是过去不曾有的,或者是极其微弱的,都是在过去这几年迅速爆发出来的。《蜻蜓之眼》至少在四年前我就想做,那时候我通过各种渠道搜集监控视频,但是很有限。这几年一直在想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很值得做的创作理念,近一年来,这些监控视频大量在法制类节目以及互联网上出现,并被公开。我们发现很多监控视频是24小时在网上时时发布的,我的工作组现在有一个部分就是在不间断地采录全国各地也包括国外的公开视频,有近二十几台电脑。过去几年个人渠道收集的材料一帧都没有使用,我们只使用公开渠道的信息。

艺术客:监控录像的特殊力量?

徐冰:监控材料有种特殊的感染力,对人的视觉冲击力,因为它是真实的。美国大片再血腥,人们知道是演出来的。监控的真实发生的事实,是这种监控影像材料非常核心的东西,而且很特殊。即使画面里两个人在那里走,没发生什么,你也会觉得要发生什么。因为监控设定的,就是在等待不寻常的一瞬间。我们采用的很多影像就是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出现的特别的事件。

艺术客:监控材料制作电影难度都有哪些?

徐冰:这个电影是从上万多个小时监控录像中采集来的。半年多来,我们团队24小时,近20台电脑在监控和采录全国各地也包括世界发生的事情,从这里一点一点地寻找适合剧情,以及剧情根据这些影像画面所发生的改变。《蜻蜓之眼》有很多限定,工作量和难度就在于要大量筛选,有点像人工的云计算,影像的截取根据角色的需要,根据剪辑的上下镜头关系的需要,以及节奏的需要。性别、衣着、环境,甚至口型等,都需要在剪辑中形成前后关系,如何处理这种不可思议的,有可能衔接的这种设想。一般来讲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就是可能的。“不可能”总是激发我的创作欲望。

艺术客:1万多个小时的监控录像是如何剪辑的,有没有什么标准?

徐冰:主要是根据剧情需要。监控里面有些镜头极其残酷,很多镜头我们都不忍去用,实在是太反人类的,以至于我在这里向你描述都是不忍的。

艺术客:这部电影是透过另外一种方式看世界?

徐冰:有人看过预告片后说,这个世界啊怎么是这样的。实际上世界就是这样的,过去我们没有看到世界的这部分。这里有很多可以探讨的东西,比如说由于监控,使我们所看到的,和认识的这个世界,是和我们过去肉眼所看到的、认识的世界不同的,这是一个真正的散点透视法,这样,才能看到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过去不曾看过的世界。这个片子是在反省人类的历史观。人类千万年的真实发生的,在没有监控技术之前,都没有留下记录,也就可以说“没有发生过”。文字的记录是二手的,混入了人为的成分。我们设想:监控系统把这些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真实碎片保留、全面铺开并组接起来,即是未来人得以可到的今天人类生活的现状。通过《蜻蜓之眼》的创作,提示了新的历史视角: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艺术客:你觉得这部电影的吸引力?

徐冰:这个作品对人的吸引力不在于用光精度、色彩、宏大叙事等电影要素,而是别的东西的吸引力。有时我们看纪录片,颗粒就是很粗的,那是因为历史造成的,反倒产生了另一种魅力。关键是,是否有足够的东西来给观众。我相信,我们所找到的这种语言有足够特别的信息来抓住观众。

艺术客:如何界定这部影片?

徐冰:这个影片无法界定,并归于某个类型。现在的电影是类型化的,在培养着类型化的观众的品味,越符合这个品味越有票房,这已经成为非常套路化的东西。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拍这种大片,我们做的是一个最低成本的电影,是从未有过的类型。也许可以叫“采样电影”。

艺术客:从《地书》到《蜻蜓之眼》,这些创作理念都很有意思,你是喜欢好玩的艺术吗?

徐冰:做艺术必须要好玩,我不喜欢耸人听闻的艺术,吓人的、居高临下的艺术,我喜欢有亲和力的。真正内在的价值是通过别人进入后而从中获取的启示;最后发现,原来这么亲和的东西,并不是简单的、一般化的东西。我的作品都带有这种性质,一定是和人类文明过程中,或者文化情感中的某些遗留的东西具有相关性,这个时候这个东西才开始生效,有了入口。居高临下的艺术就是别人看也看不懂的,自以为是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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