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芸(留美艺术史学者、作家、著名研究杜尚专家):孙平兄,看了你发来的图片,想法很不错,反对权威,质疑价值,这个立场我很喜欢。你的表达在中国应该是第一次吧,不知国内对此反映如何?对于艺术创作来说,独特的表达方式还是蛮重要的,你同意吗?
尹吉男(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
问:你观看过这件作品后感觉怎么样?
尹:我觉得如果是女性主义者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因为这个作品设定了一种人可以做这个作品,另一种人不可以做。
问:你是女性主义者吗?
尹:不是。
问:那你个人的感觉呢?
尹:我觉得假如艺术家本人是个女性,那就没什么问题,肯定是很具有挑战性的。
问:为什么特殊的部位就会有问题?有些人用嘴或脚书写过,都没什么问题。
尹:有些部位跟道德有关系,有些部分跟道德没有关系。
问:这个作品将会对艺术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尹:它有一定的实验性,毕竟这样的方式没人做过。我在想孙平这个行为的背后指的是什么呢?是指艺术家的职业性本身是值得怀疑的?或者是艺术家一般是使用手创造这个事实是值得怀疑的?我想他本人的想法也不是用哪个器官来写字的问题,我觉得他还是对当代艺术有某些嘲讽,有点象骂人。
问:那对传统文化呢?
尹:对传统的戏谑和嘲讽倒不是那么强,因为当代艺术都在利用传统,大家都在玩传统,传统是个被玩的对象。我觉得他是对当代艺术本身有一定的针对性。
张大力(艺术家)
问::对于这个作品你是喜欢还是不接受,还是有点厌恶?
张:我能接受,我觉得挺好的。
问:是因为你站在男性的立场上?
张:不是,我关注的是艺术家的艺术突破。
问:突破什么呢?
张:他用人体去做这种传统的东西。我感觉孙平在艺术上有特别大的创造力。他在舞弄着一把双刃剑,你对它舒服或不舒服是你的问题,怎么说都有矛盾,他反正“不知道”。
问:你觉得这些书法和咱们传统的书法相比较的话写得怎么样?
张:中国的书法有好多种,有用笔写的,有用指甲写的,还有用勺子的,结果一样,但是观念不一样,孙平可能创造了一个新的观念。
高岭(艺术批评家、策展人)
问:能谈谈你对这件作品的看法吗?
高:这个作品给我启发的地方,第一点是跟身体有关系。数千年来,无论东方西方,人们都是通过器官,就是眼睛、鼻子、耳朵、手、脚来表达思想的,最主要的是心和手,形式是文字的记载、口头的传说,我们讲的心手相应。孙平的这个作品从学术上来讲,和最近二十年来西方的艺术是一脉相承的,西方当代艺术也是一样的,包括中国也是有这样的趋势,就是身体的转向,就是身体的部分器官眼睛、鼻子、嘴巴、手,已经扩展到身体的所有部位,当然也包括性器官,不管是男性器官、女性器官,用女性器官作为一种表达大脑思想的途径,我觉得是一种自然的延伸。关键是他的中国情境式表达很独特,他用一种西方人也看得懂的行为观念传达中国的文化的某些精神。
温普林(艺术家)
问:你第一次看到这个作品是什么感觉?
温:感觉震撼。我觉得这个作品很有力量,有颠覆性,现在这么纯粹的艺术家越来越少了,这个跟孙平的一贯作风是有联系的。因为孙平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做前卫艺术,他的作品总量虽然不多,但每个都非常有力量,非常狠,做得都挺彻底的,都很下功夫。首先它是很有冲击力的影像作品,在文化内涵上又有颠覆性。一般现当代艺术的作品大部分流于制作,一种矫情,或者简单地借用一点文化符号来表达自己。孙平这个显然不一样,他来自于非常底层的,民间的文化。你看他在挥洒自如地重新诠释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呀,你觉得看得很过瘾,非常酷。
问:会不会引起女性主义者的反对。
温:女性主义有什么样的声音我没法判断。但女性主义者多半是矫情的,甚至是站在男权的立场上来阐释女性面临的问题。假设一个女人真正地站在纯粹的自我的表达上,也许她未见得需要女性主义,女性主义这个提法本身就很男权,首先你就认为自己低于男人一等了,男人没有人强调男权吧。当然人家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
问:有人遗憾孙平的这个作品非女性艺术家所为,你怎么看?
温:但我觉得没有必要考虑这个。这个作品与其说是行为不如说是观念,行为只是这个观念的表达,男女不是问题。而且显然是女性艺术家在跟他合作做的作品,椐我所知,孙平是有预谋的,你不觉得有一天这个神秘的女艺术家会出其不意的出场吗?
问:你认为这些书法作品怎样?
温:很有个性、挥洒自如,牛逼,经典。写字应该是这么率性,很多书法家在这个作品面前应该是感到惭愧的。
问:你会收藏这些书法作品吗?
温:当然了,我会以悬挂这些作品为荣的。
岳敏君(艺术家)
问:请谈谈你的观后感;
岳:感觉很突然。有好多年没有看到他的作品了,实际上跟他早期的有个作品好像叫《梦遗》有一点延续。
问:你觉得作品比较有视觉上的冲击力还是心理上的冲击力?
岳:主要是心理上的冲击力。
问:你能对这件作品做一下评价吗?
岳:大概带一点解构的意味。但同时它的载体和材料又是很高雅的,很文人化的。把下半身和高雅的书法重叠起来是个什么东西,我现在还不好说。
问:心理上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岳:没有。像我们视觉上的阅读这方面的经验都有。毕竟这是一个文化现象,把这个东西转换成一个文化材质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效果,这个是我关心的。它区别于我们传统的书法,也区别于所谓的实验书法,它是跟身体相关联的,而且是跟女性的身体,这件作品是孙平的观念但不是他的行为,所以这件作品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现在还不好说,就跟我刚看到作品时产生的突兀感一样。
问:你感觉这些书法写得怎么样?
岳:很值得玩味吧,像一张画。
问:还有什么意见?
岳:如果仅仅先拿墨宝作品出来,不暴露它的写法,并送去参加书法展,以后再揭秘会更有意思。
问:书法界会看得上这些书法吗?
岳:有眼光的大家会觉得挺棒而且琢磨的。
杨卫(艺术批评家、策展人):我觉得应该由艺术家本人来写,这样做有点隔着衣服挠痒的感觉。
这种书法的方式,过去也有过,比如有人用牙咬着笔写,也有用残肢写的,各种各样,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一种民间的表演成分?怎么讲呢,算是讨好吧,就像要饭的那种技巧,不是简单的要饭,而是用某种方法,显示某种特别的技巧,我想这个作品应该是从那里来的吧。因为这个作品跟生殖器有关,所以给别人生理上的感觉会造成不舒服,会担心表演者累了,或者破了、坏了的感觉。这也是这件作品启人联想的地方。当然,更主要的是这个作品跟今天整个时代潮流的关系,现在到处都流行下半身,写作是下半身,艺术作品的表现也是下半身。所以,它跟整个时代气息是相吻合的,反映了这个时代非常特别的一种状态。
凯伦(艺术批评家):她为什么要这样写?现在中国什么都有,我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这个是从民间的表演变过来的,今天中国的社会跟十年以前简直是太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再过十年回头来看这个会有什么感觉?可能作品就是说中国现在的艺术越来越大众化了,或者民间的艺术已经很当代了。我在想这里面有社会的问题,也有艺术的问题。
张易庭(作家、时尚杂志编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展览了,既刺激,又关怀,就看你是什么人,有点八大山人的味道。从视频上看我觉得可以写得再慢一点,有时候感觉仓促了一点。然后今天这个展览的有些图片好像是喷上去的,如果全是照片的话效果会更好一些。当然更期待现场的书法表演,那是最震惊的,会费掉很多的东西。
邱志杰(艺术家)
问:请谈谈你的观后感。
邱:就是展览的标题嘛!
问:《不知道》?请谈得具体一点。
邱:这个感觉就挺棒的。
问:你总有一点情绪嘛,在你的心理上有没有产生一点波澜?
邱:心态蛮轻松的。哈哈。
高氏兄弟(艺术家)
问:这个作品对你有冲击力吗?
高:有冲击力,令我目瞪口呆。它不是在重复什么东西,它是有一个特殊的想法。
问: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或者反感这个作品吗?
高:没有反感。我觉得如果现场有一个表演会更好一点,有这个生产过程会更有意思,我们期待它的出现。
问:你觉得主流社会能接受这个作品吗?
高:单拿出书法来没有问题,但是你要和照片放在一起也许会产生很大的反响,因为方式不一样,但也许这正是它的意义。
廖哲(媒体人):随着《视觉21》的停刊,老孙也从北京消失了几年。收到他用书法“不知道”做的展览请柬时,我想他不会随俗玩笔墨吧。看了这所谓的“不知道”,我想,我们通常用样式和媒介来划分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是有问题的,《不知道》的作品基础是笔墨书法和古典诗词,只是呈现的方法用了行为、图片和录象,在他这里风格样式与媒介没有传统与当代的界限,只有不同的方法。他敲开了传统水墨通向当代艺术的大门,也撕下了油画、装置、行为和观念必然属于当代的标签。
从视觉的角度看,“不知道”比知道章法的写得更有力量和质朴。从境界的角度来看,"不知道"更试图逼近书道的精髓。只是刚开始看有点不习惯,不好意思,后来就好了。
陈美伶(策展、艺术经纪人)
问:今天来的女性比较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女性看到这件作品会不会觉得不太舒服?
陈:事先孙平打电话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展览,在当代艺术走到今天的时候,他觉得他想做一点东西,我有一些心理准备。
问:觉得展览的效果怎样?
陈:请柬和小册封面做得很传统平和,翻开就象图穷匕首见,这个展览先跟你轻描淡写,再一阵狂风,然后让你且听下回分解,象演戏。估计叫“内部观摩”就是无奈吧。我想大头还在后面。这样的作品,用这样的方式来做,本身就很有意义,也有故事,把作品的意思延伸了。在当代艺术已经主流化的今天真是难得的。虽然他的年龄可能比大部分艺术家大一些,但是他的激情可能比他们要旺盛得多。看完这个展览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每个人看到这个作品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我觉得它里面肯定种种反动的的地方,却又还温良恭俭让,孙平是懂得中国文化的智慧的。当代艺术本身就应该是这样的,它给你一件作品,但不是单一的一种诠释,我觉得这件作品的产生有历史的必然性。我觉得这个作品对我来说很愿意接受。
问:你是很容易接受,因为你是圈内的有这种专业经验的人。如果把这个作品放在更大的社会范畴之内,你觉得它会受到排斥甚至是打压吗?
陈:我觉得受到排斥也很正常呀,这可能就是这个作品里面它所要反映的一部分,还挺重要的一部分呢。
问:如果这个作品将来进入市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陈:好东西都会有延续性的,我觉得如果是有生命的东西是会发展得很好的。
邹建平(艺术家、湖南美术出版社副社长):“不知道”化腐朽为神奇,让人们不要迷信权力与权威。也许孙平认为,天下人已执迷不悟,不适于用庄正的语言和他们交谈,所以采用这无稽的、狂放的、非常的和虚无的方式。这是一个既有文化破坏性,又有社会责任感的展览,在今天,尤其要质疑的是已经走向媚俗的中国当代艺术本身。只可惜只展3小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时间最短的展览?为什么?一定是出于无奈,他在考验我们文化制度的开放性。
李松(艺术家)
问:你对这个作品怎么看?
李:“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是通常的“不知道”?还是专指的“不知道”?这个艺术家是精明而狡猾的。他都说不知道了,别人怎么敢说知道。他的不足之处是书法内容针对性过于明确,比如说《大摹兰亭》直指天下权威,《六法论》直指艺术,《卑贱者与高贵者》直指社会现实,而那些抽象一些的和写古诗的部分较为超脱和浪漫一些。没有针对性才是最智慧的针对性。
郭燕(青年作家):我看孙平的新作首先是感到惊讶与冲击,然后是觉得他的”不知道”是一种消解、是一种逍遥、是一种智慧。”不知道”可以让我们少一些是非,多一些平常心,少一些法则,多一些想象力,少一些焦虑,多一些愉快。我问过他:“你认为艺术是什么?”他说:“不知道”。我想这可能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吧。我又问:“你真的不知道吗?”他说:“也许你想知道的东西永远不得而知,让你焦虑,一旦你不想知道,它却原来如此,你会高兴”。孙平的这批作品让我在走向世俗的当代艺术中看到了一种逆反和超脱的东西。因此也是好看而愉快的东西。
邹跃进(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美术史系主住、博士)
问:对孙平的“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邹:过瘛和刺激!不过这是孙平一惯的艺术风格。从这个展览中的作品涉及的观念和内容看, 孙平确实有那种“‘字’不惊人誓不休”的气概!
问:你认为他的“字” 哪些方面是惊人的?
邹:当然不是“字”本身,而是写“字”的方式,以及这种方式所针对的问题。
问:能谈具体点吗?
邹:我首先想到的是,如果你是一位女性主义者,你会对孙平的作品拍手称快的,因为用女性阴道夹笔书写“兰亭序”,王羲之如果看到了肯定是不高兴的,其实何止是不高兴!孙平当然是借女人的身体来表达让女性主义者们高兴的观念。在这里《兰亭序》不仅象征文化上的权威,而且象征男性的权力。事实上,即便在今天,写“字”的绝大部分人仍然是男性。不过我这样解读孙平的写“字”方式的意义是有两个相互矛盾的前提的,即一方面孙平必须把女性阴道夹笔写字的方式,在价值和道德的意义,看成是与用手写字是同质和平等的,这样才能体现性别的平等,另一方面他又必须把前者(阴道书写)看成是从道德和价值上对后者(用手书写)的冒犯和不恭敬,这样才能使男性的王羲之愤怒。
其次我想到的是孙平用《不知道》为观者设下的圈套。由于这个圈套有几份禅意。“不知道”就具有了背叛自身的意义。
【编辑:刘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