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莱奇最擅长伪造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海因里希·坎本东克(Heinrich Campendonk)等20世纪初德国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作品,也仿制古典大师的素描,并扬言任何一幅伦勃朗都难不倒他。这位伪造者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从不临摹已知的作品,而是在深入研究艺术史及艺术家之后,找出艺术家创作生涯中的“空白”,创作出一幅幅“遗失的名作”。2011年,贝特莱奇和其妻子的伪造行径被发现,被分别判以6年及4年有期徒刑。今年1月,鉴于他在狱中的良好表现,贝特莱奇被批准提前出狱,再次引起了艺术世界的关注。
创作于2014年的纪录片《贝特莱奇:伪造的艺术》(Beltracchi:The Art of Forgery),从艺术界及贝特莱奇的双重视角对这位传奇伪造犯一窥究竟。在片中,贝特莱奇和妻子公开讲述了他们的制伪经历及对艺术、艺术市场的理解;也展现了艺术界人士对这位传奇“艺术骗子”的看法。导演阿恩·勃肯斯杜克(Arne Birkenstock)是贝特莱奇的辩护律师——莱因哈德·勃肯斯杜克(Reinhard Birkenstock)之子。该片今年9月在纽约上映后,再次引发了电影界与艺术界的热烈争论。有不少评论者认为导演阿恩·勃肯斯杜克的视角缺乏中立,着重渲染贝特莱奇的艺术才能,是以电影的形式延续了其父对贝特莱奇的辩护。但也有评论者表示,导演和贝特莱奇的亲密关系则让这部传记纪录片得以充分展现贝特莱奇的个性与天赋。
纪录片《贝特莱奇:伪造的艺术》中正在作画的贝特莱奇
艺术史的“趁虚而入者”
1965年,14岁的贝特莱奇拿着壁画师父亲的颜料绘制了他人生中第一副“伪作”——毕加索1903年的作品《母与子》。因为不喜欢原画阴沉的氛围,他在摹本中去除了覆盖在婴儿身上的斗篷,让母子间的关系显得更为亲密。
对贝特莱奇来说,精确重现大师的手迹只是伪画制作中很小的一部分。他会亲自研磨矿石来制作符合各时代和画家特点的颜料,画布的年代,油彩干燥的程度,陈年画作上积累的灰尘,乃至气味都在他的考虑之列。而贝特莱奇的过人之处在于,他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其伪造的马克斯·恩斯特的作品《The Forest》,即便后来被揭发为伪作,收藏这幅画的人却表示还是会买下它,因为“如果马克斯·恩斯特真的画了这幅画,应该是其最好的作品”。
2006年,贝特莱奇伪造了一幅声称为坎本东克创作于1914年的作品《红马肖像》,这幅作品一经面世,即引起艺术界的震动,被视为坎本东克最完美的作品之一。该作品以280万欧元在拍卖会上售出,创下了当时德国表现主义画家的最高成交纪录。而正是这幅画导致了贝特莱奇的落马,他在匆忙创作中使用了现成的颜料,其中含有的钛白成分在1914年尚未被发明,故《红马肖像》被发现为伪作。
这幅仿照坎本东克手法创作的《红马肖像》因使用了当时未被发明的钛白颜料而被发现是伪作
艺术市场的病灶
在讲述贝特莱奇经历的同时,纪录片也不断探究何以有如此多的受众为贝特莱奇所骗。艺术市场的贪婪和非理性在影片中被放大。贝特莱奇不仅有高超的画技,更深谙艺术市场中各人群的心理。贝特莱奇的妻子海伦娜所扮演的角色,即是在经纪人、鉴定专家和买家间周旋,宣称这些画作都是继承自家族。
艺术批评家尼古拉斯·马克(Niklas Maak)在片中坦言:“市场的逻辑是对贬值、批评和怀疑加以惩罚,对鉴赏和狂喜进行奖励,也喜好为作品冠以‘杰作’的名号”。市场渴求夺人眼球的大师名作的出现,因为这对艺术市场利益链条中的人来说是共赢的:鉴定专家、中间人和拍卖行可以收取高昂的佣金,买家和卖家各得其所,正是这种狂热的需求滋生了伪作的供给。“所有人都愿意相信我们的故事是真的”,海伦娜在谈到他们编造的家族史时如是说。
沃纳·史毕斯(Werner Spies)是一位名声显赫的艺术史学者,曾在1997年至2000年任蓬皮杜艺术中心馆长。贝特莱奇伪造的恩斯特的作品三番五次骗过了史毕斯的眼睛,也使得史毕斯名誉受损。但这些判断失误并不妨碍史毕斯收取高额的佣金。他也拒绝为贝特莱奇的庭审作证,造成了不少假画在市场上的二次流通。
真伪之辩
对“真”与“伪”的讨论也是影片关注的另一个重点。贝特莱奇的作品之所以成为了伪作,是因为他将这些作品冠以大师之名。然而这些署有“恩斯特”、“费尔南德·莱热”(Fernand Leger)或“凡·东根”(Kees Van Dongen)大名的画作,本质上却是贝特莱奇的个人创作。他从不直接复制艺术家们的作品,而是进入他们的大脑,想象他们可能会绘制的作品。贝特莱奇在影片中傲慢地宣称道,他的伪作甚至将这些艺术大师的作品变得更好。
贝特莱奇有着与他所伪造的艺术大师相仿的天赋和才能,出众的作品,但何以前者的画作竟是废纸一张,后者的却可在艺术界的喧嚣声中售以天价?真与伪的界限究竟何在?真品的价值是那些凝固在那画布上的油彩,还是附加在画布上的虚荣?——纪录片《贝特莱奇:伪作的艺术》呈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贝特莱奇,也对看似牢不可破的艺术世界的价值系统发起着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