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院“未来展”现场,图中作品为1983年出生的徐跋骋创作的装置艺术《没有天空的城堡》。
夏秋之际,“青年艺术家”成为京城艺术圈关注的焦点。9月6日,旨在关注和问诊国内青年艺术家生活和创作生态的中央美院首届“未来展”在该校美术馆结束;已经举办两届的“青年艺术100”项目早于8月6日闭幕;更早些时候的7月中旬,以“引爆”命名的中国青年艺术家扶持推广计划(简称CYAP)汇报展在京展出。
这些展览的参展者多以1975年为界,一些“90后”艺术家也在这里崭露头角。尽管在圈内享有“中国当代艺术教父”之称的栗宪庭看来,不妨让年轻艺术家们试试看,但未来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毕竟系于这些青年艺术家。他们的选择及其表现出来的审美倾向,必将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主流。
关注时代,年轻人也绕不过去
这是艺术领域青年力量的一次集体释放。从应征者的年龄来看,这些针对青年艺术家的项目或展览大同小异。按照青年艺术100和CYAP的要求,参展者必须是1975年后出生的艺术家;中央美院“未来展”则规定,1977年后出生的艺术家,才有资格参加;而今日美术馆主办的“当代艺术院校大学生年度提名展”更限定大学生群体。
中央美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将这看作是中国年轻艺术家的一次“大合唱”,每遇有人质疑该校此举有“撞车”之嫌,他的回应出奇地一样:中央美院的展览更倾向于检验中国美术教育的结果,是学术上的一次总评价,并非为了推广某位作者或某一个群体。他希望这个此后两年一届的展览能成为检验中国美术市场的一柄温度计。
“那是一种自在的心态,追求自我的空间。相对来说,他们会更加无所谓,对社会问题想得很多,但会以放松的心态应对焦虑。”在王璜生看来,这一代年轻人少了上一代的文化负担。“未来展”总策展人、中央美院副院长徐冰笑言,自己是“为年轻人服务”,他认为年轻一代更多是从个人的角度感受、表达和叙事。
“再个人化,生活在一个充满困境的环境里,我们也不可能超然物外。”1978年出生于湖北的刘窗,带到“未来展”的是一件名为《节日》的影像作品。毕业后曾在深圳短暂停留的他目前租住在朝阳区的酒仙桥附近。在他看来,由于传播技术的迅猛发展,他们这一代的阅历是选择式的,而非被动的,“‘上山下乡’是一种经历,从网络媒体获取信息也是一个体验过程。”他告诉记者,他走上艺术之路纯属偶然。1996年,高考失利后,他选择继续在理科班复读,可班主任老师视他为急欲抛弃的包袱,终于,在一次看到他在教材上涂鸦后,老师怂恿他的家长让他改学美术。幸运的是,喜好国画的父亲赌注押对了,次年他就考上了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这段经历或多或少地促使他早在大二就萌生了“绘画已死,介入现实”的想法。
“80后”女艺术家马秋莎同样认为,小时候的生长环境对自己影响颇深。自小学习绘画的她,一度曾因老师的否定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是知名艺术家宋冬的认可和鼓励支持她走了下来。她告诉记者,小时候她写日记都是用绘画,她觉得文字很容易被破译,而绘画则隐蔽得多。不太喜欢竞争的她,在大二分专业时,几乎不假思索就选择了新成立的数码媒体实验班。“我更愿意放下从前的积累,重新开始。”她给“未来展”提供的展品《我所有的锐气源于你的坚硬》,通过将一副锋利的冰刀先磨为驽钝,再砥砺成锋利的过程,表现自己的从艺之路。“因为独生子女特有的孤独感,以及父母给予的过重责任感,你能说它与时代无关吗?”
诚实创作源自内心感受
“做诚实的作品,直到作品被摆放到展场前,每一次创作与修改都应该来自发自内心的感受。”马秋莎如此表白自己的创作态度和表达方式。她说,青年艺术家一无名气,二无财力,除了敏感,只有用真诚去打动关注自己作品的人。
尽管一再被外界贴上“调侃”的标签,但由9个“85后”组成的双飞艺术中心成员张乐华坚称,他们从每一次即时创作中都能聆听到自己的内心。“能不能表达出瞬间的真实感受、能否以真挚的感情为参观者创作,是最重要的。”在他看来,创作者首先要感动自己,才有可能让受众感动。来自中国美术学院2008届的这9位同班同学,除了散居北京、上海、杭州单独创作外,还不定时地组织集体创作,“群体迸发灵光的几率更大”。
1983年出生于成都的陈皎参加了去年的“青年艺术100”和今年的“未来展”,无论是生产车间,还是一汪池水,她的布面铅笔画都尽可能还原其本来面目。“我希望我能画出那片乐园的容貌,不要矫情,不要修饰,不故弄玄虚,只要真实,希望这真实能打动有同样经历的人们。”她在艺术陈述里这样写道。
徜徉在“未来展”展厅,你会从很多作品里发现卡通形象或幻化自卡通的造型。1981年出生、毕业于四川美院油画系的高瑀便是年轻一代中较早打出“卡通”旗号的一位,他先后举办过名为《下一站,卡通吗?》、《低和浅的游戏——漫画一代的崛起》的个展。“这是从动漫、电影等流行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如果说上一代或多或少与大众和大众文化有些隔膜,他们则少了一层疏离感。”批评家郭晓川认为,上一代艺术家思考的重要命题是中西艺术的融合,改革、改良几乎贯穿其整个艺术生涯,而新一代艺术家在考虑融合时却自然得多。他们的知识结构,决定其骨子里已不再是二元对立的状态。这一特点使得他们更容易贴近大众。事实上,将蔬菜、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直接引进艺术作品的例子在当下创作里已屡见不鲜。
“由于没钱,不得不放弃艺术。”不少青年艺术家都曾发出如此感慨,马秋莎并不认为二者之间有必然联系,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她说,自己以前做过婚庆摄像、设计、带过培训班,身边也有朋友在全职工作之余,坚持创作。“时间终归由自己来安排,若是真心热爱艺术,就不会轻易放弃。”她说的“放弃”,更多的是指那份诚心。
中央美院首届“未来展”青年画家陈飞油画《陌生人》。
作品,作品,还是作品
连续两届入选“青年艺术100”的陶娜,也参与了今年的“未来展”。毕业于中央美院建筑学院的她,用像素化的视角来描绘各种事物,并用数字化方式呈现,如同打上马赛克一般。尽管像赶场一样,但她认为,能参加此类展览,机会难得。上月末,她又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的建筑展。
“这个时代,好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偶然出现天赋作品不难,贵在坚持。”在马秋莎看来,与屡有作秀的演艺圈不同,美术圈不需要表演。作品是艺术家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途径。“光鲜的永远是展场和艺术作品,而不是个人。”曾在美国阿尔弗雷德大学攻读硕士的她认为,中国青年艺术家很幸运,他们普遍要比同龄国外艺术家早大约15年到20年获得同样多的机会。有段时间,由于不断反思自己的创作,质疑自己,她一直停留在思考层面,不太敢动手做作品,耽搁了近一年。“其实,做和想完全不一样,因为艺术是直觉的。”
“相比于2000年我第一次来北京,现在的画廊数量多出了数十倍还不止。”刘窗说,几乎每天都有画廊找他约作品。如今,大量新成立的画廊、艺术空间、美术馆,以及艺术市场都需要相当数量的艺术家与作品。在美术评论家、“未来展”策展人冯博一看来,2000年是个界限,此后,艺术资本的介入导致了画廊的渐次增多,“每年中央美院都会做一个‘千里之行’的毕业展,观众里有不少画廊老板,一些学生在那里就被他们签走了。”他说,如此市场行情,的确宣告了“是金子就不会被埋没”的时代已经来临。
与架上艺术、雕塑、摄影等传统艺术相比,这一代创作者更习惯用动画和影像表达自己的理念。1983年出生的耿雪,目前正在中央美院攻读硕士研究生,其《虚拟绿色计划》是她利用计算机程序编辑的一件人机对话作品。她将观众的参与置入作品的创作过程,轻点鼠标,就可以生长出绿色植物,当代艺术的互动性在这里得到了突出体现。
“我们希望参观者不要把这些作品仅仅当作艺术。”张乐华的这一观点,得到了中央美院“未来展”6人策展团队中唯一一个外国人——亚历山大·孟潞的支持。她认为,在网络模式下,当今的艺术家早已走下个人英雄的神坛。这些放下艺术家权威的青年艺术家们,正在对大众文化进行新的诠释,在这个过程中,艺术消费者对意义的生产也有不同程度的贡献。
“无论采取何种艺术形式,青年人的作品都需要创新,都应给人提供不同寻常的东西。”王璜生屡屡期待看到奇迹,可现实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缺少综合文化素养,加上少了些孤注一掷的决心,自然难出好的作品。”著名画家刘宇一说。
作品要进市场,创作要躲市场
谈及青年艺术家选拔活动扎堆的现象,郭晓川分析,不外乎三方面原因。首先,“75后”这批艺术家已步入创作成熟期;其次是当前高企的市场价位,让价格低廉的年轻艺术家有了更多受到关注的机会;再有就是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来扭转艺术上的审美疲劳。
“相比于2006年崛起的那批年轻艺术家,当下这些人要更为平稳些。那时的市场行情更多受到西方资本背后的推动,西化色彩更强烈一些。如今,西方经济形势不好,年轻艺术家可以更为从容地关注中国的审美。”郭晓川的判断在中国青年艺术家扶持推广计划艺术总监付晓东那里得到了验证。她原本以为国际评委会更倾向国际化的作品,事实上,他们更喜欢作品里的中国传统趣味。
面对如今层出不穷的年轻人“选秀展”,策展人吕澎表达了不同声音:尽管打着“推动年轻艺术家发展”的口号,但事实上与挖掘青年才俊并无太多关联。“不同于当年,众人拥挤在屈指可数的展场,展现作品的机会是大大增加了。然而,如果过早地受制于市场,却也容易被打上固定标签。”
33年前,一群自称“星星画会”的业余美术作者在中国美术馆外展出一批前卫艺术作品,第二年,“星星美展”正式进入中国美术馆展厅,它被视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标志性事件之一,也宣告了中国当代艺术的起航。时至今日,被业内称为当代艺术掀起的又一场新青年运动,将何去何从,颇令人关注。
“全社会都在商业化,艺术作品商业化是不可避免的,但艺术创作不能商业化,创作和商业应该有距离。”栗宪庭这样告诫那些新生代艺术家。可艺术市场的持续火爆,以及铺天盖地的展出“商机”,还是让不少年轻艺术家幻想着依靠某种噱头一夜成名。
马秋莎是幸运的,身后有北京公社作为其代理画廊,她有理由做好自己的作品。而更多的青年艺术家只能靠自己打拼。25岁的张刚从天津美院毕业后即“漂”到北京宋庄,寻找尽可能多的展示机会,甚至超过了创作占用的精力。
冯博一认为,艺术资本是个中性概念,关键在于作者的心态。“如今,年轻艺术家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价值体系的确立,由商业意识形态强力植入的艺术‘风格’是柄双刃剑,有时能把人最初的理想剔除得一干二净。”付晓东说。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