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树斌的油画创作是在他的人文主义立场上展开的。人文主义在文艺复兴时期肇始于欧洲,其后成为推动启蒙运动的伟大动力,在现代社会和文化的构建上起着非常重要的决定性作用。可以说,我们今天所谓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以人文为核心的世界。
人文主义在今天遇到了新的问题。它曾经张扬的人性对自己的神化,即对启蒙主义的理性崇拜遭到质疑。20世纪60年代以来,从解构主义到文化研究都对建立在理性信仰基础之上的人的“主体性”进行了批判,力图揭示人与所谓“非理性”的生物和环境之间相互依附的关系,颠覆纯粹理性对世界的掌控。这是谓后人文主义,在主张祛魅的人文主义之后主张返魅。中国的情况则要混乱和复杂很多。从来没有经历整体的启蒙运动,人文主义远未深入人心,而后人文主义的课题也已经出现。多元混杂的情势使得现实景观多少有些魔幻色彩,隐喻的叙事性散布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关系之中。因此,在中国以人文主义作为艺术的立场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但也因为如此,艺术具有了更多的挑战和隐喻性。放眼整个世界,今天的中国就像最大最刺激的冒险家的乐园,给艺术提供了极大的演绎空间。
智慧和勤勉改变了申树斌的人生,原来那个腼腆的外省青年如今身为北京高校的艺术教师。艺术家是他对自身的期许。他潜在地把个人经历和对社会的关注联系在一起,他关注更大多数的人的境遇,关注社会的未来方向,关心中国文化的命运。作品中那个特征化的中产青年并不显得十分优雅,物质的丰裕并不代表内心的安宁。他时时处在一个占卜者的对现实和未来不确定的心理状态。申树斌把这种非常大众的心理现实表现为艺术,呈现出具有些许魔幻色彩的现实场景。面对以太湖石为象征的传统和过往,我们在西餐、红酒环绕的现实中不知如何面对?人文主义的理想只能在占卜的方式中才得以存在和探讨,从来不是一个确定的方向和计划。
是什么使理想阻滞不前,使我们作茧自缚?我们的精神家园在哪里?精神彼岸隐藏着什么?申树斌以视觉方式进行了连续的追问,但是依然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茫然里,如同画中那些被理想内核武装过的青年们,只能无力地看着海水退尽。沙滩变成荒漠,方舟变成玩具,自身蜗居于鸟巢,或落身于陷阱。周围却风平沙静,白云冉冉,没有一丝风澜。
那个圣洁的餐桌,期待我们每一个观者的参与,它面向我们虚席以待。如同我们在观看《最后的晚餐》时受到的心灵震撼,以及感知到的那种风雨欲来而未来的神秘。那是多么理想而圣洁的空间,一切未来都希望能在之上展开。然而我们的信仰,那些洁白的桌布在我们视线未及的地方已经暗暗被烧毁,那些引领我们心灵的圣书在我们的注视之下正无情地化为灰烬,那块最干净的空间已经被一个异在的生物占据。但我们并不是正义者。理性的狂妄制造和毁灭了这一切。我们只能退据一隅,无力地看风生水起,灰飞烟灭。如此方能真正内观自身,不使希望消失到无形。
申树斌勇敢地画出了一系列超真实的现实境遇,他参与这个现实,旁观最后的结局。但是信心犹在,艺术在最危险的时候总是挺身而出,承担精神救赎的使命。在一个世纪前的欧洲,现代艺术之光的出现终结了关于世纪末日的阴霾。当代艺术在中国,也正面临着人文主义的危机。复杂的社会现实,使真相莫测难辨。申树斌在艺术中努力揭开这个被遮蔽的现实,他告诉我们:只有面对,才有可能。
【编辑:陈耀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