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自1630年开始,英国的收藏家和艺术爱好者便已对伦勃朗的作品青睐有加,而这一风潮在十八世纪下旬达到了狂热。目前在爱丁堡的苏格兰国家美术馆的展览“伦勃朗: 在不列颠发现大师”揭示了跨度400年,直至今日,伦勃朗的杰作,尤其是肖像画和风景画是如何影响着英国艺术爱好者及收藏家的品味,并且展现了英国艺术家在创作时是如何受到这位荷兰大师的启发。
展览中的伦勃朗作品包括英国收藏品中的重要画作,伦敦国家美术馆收藏的《伯沙撒的盛宴(Belshazzar’s Feast)》和达伟奇美术馆的《窗边的女孩(Girl at the Window)》,以及海外的明星杰作,华盛顿特区美术馆的藏品《磨坊(The Mill)》等;而英国本土艺术家则包括了威廉·霍加斯,乔舒亚·雷诺兹,亨利·雷本,弗兰克·奥尔巴赫和格伦·布朗等人作品。
在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看来,展览的并置呈现有着一定的缺陷,虽然显示了荷兰大师的天赋,其古典绘画依旧具有当代性,却也呈现出英国追随者的后继乏力现象。澎湃新闻特此编译乔纳森对于此展览观点的评论文。
《窗前少女(Girl at a Window)》,伦勃朗,1645年
如果我是一位被邀请和伦勃朗的作品一起展出的艺术家,我会说什么呢?我希望我能够谦逊,并且明智的拒绝这项展出。我的确是喜欢格伦·布朗的绘画作品,相信他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格伦·布朗这位艺术家,他把一切从科幻小说的元素拼凑成了华丽、光滑的油画,并且是你能猜到的人物——伦勃朗。同时,他个人还出现在了一部介绍苏格兰国家美术馆展示陈列作品的影片中。影片讲述了在过去四个世纪里,英国的收藏家、评论家和艺术家是如何看待荷兰艺术家伦勃朗的,并且受其影响的。
格伦·布朗作品
《床上的女子(A Woman in Bed)局部》,伦勃朗,约1646年
当然,当你看到艺术家那滑稽的后现代主义作品被悬挂在伦勃朗那深奥、杰出的艺术作品旁边时,谁会在乎布朗对伦勃朗的看法呢?伦勃朗是用油画来探索存在的最深处,而布朗则是创造了一种自我意识的、挑剔的模仿,并坚定不移地将其浮现在画作表面上。其实,他真正的学习对象不是伦勃朗,而应该是萨尔瓦多达利,后者可能很乐意将他的签名巧妙地贴在布朗那刻画空洞的画作上。随后,像往常那样,达利会“签署”任何东西。
然而,布朗那别致的艺术确实在这个雄心勃勃,且存有缺陷的展览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他让你进入思考,伦勃朗是如此难以捉摸。在技术上,布朗是很聪明的,他掌握着伦勃朗的真实品质;他的绘画是放纵的、奢侈的。
《伯沙撒的盛宴(Belshazzar’s Feast)》,伦勃朗,1655年
《穿着盔甲的人(阿基里斯)A Man in Armour (Achilles)》,伦勃朗,1655年
在展厅中,伦勃朗的杰作《伯沙撒的盛宴(Belshazzar’s Feast)》充分描绘了巴比伦统治者的金灿灿的袍子及闪耀发亮的宝石。这幅作品由伦敦国家美术馆借出,是有史以来画面最丰富的油画之一。而在这里,它和其他的伦勃朗杰作相呼应。油画《穿着盔甲的人(阿基里斯)A Man in Armour (Achilles)》 作于1655年,现为格拉斯哥市议会所拥有,描绘了一位伟岸的骑士形象,月光洒在这位略带忧郁的骑士身上,他的甲胄反射出亚瑟王般的梦幻光晕,而他在阴影之下露出沉思的表情,这一刻他大概苦于想出结果恶龙的方法,又或是在思念自己的情人。
即使描述这些作品也是为了让人瞥见布朗所缺失的东西。伦勃朗绘画中的花哨效果绝不仅仅只是花哨的,他没有为艺术而做艺术。《一位老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n Elderly Man)》画于1667年,也就是在他去世前两年所作,从中可以看出在当时,死亡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伦勃朗运用肉色调制、绘画了鲜活的脸庞与双手,刻画了黑色袖子和白色袖口来突显手掌,笔调轻松,就像是在涂抹画布那样。这是一种自由的绘画方式。他在那时候笑了吗? 在17世纪的荷兰,有一种绘画方式被称为“tronie(表情)”,描绘着一种虚构的、幻想的肖像画。而这幅画具有类似“tronie”的方式,将悲哀带入你的眼前。这幅画作一定能在观展结束前触动你的心灵。
《一位老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n Elderly Man)》,伦勃朗,1667年
《一位老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n Elderly Man)》原先借于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但直到1999年它被卖给荷兰博物馆前,它一直是属于英国的收藏品。那么,出口禁令在哪里呢?为什么不保存它来增加国家博物馆的吸引力呢?英国藏有一些伦勃朗最伟大的作品,但来自国外的展品则显示英国曾经拥有更多的作品。这其中,最令人遗憾的无疑是于1911年出售的伦勃朗的风景油画——《磨坊(The Mill)》。这幅作品绘制于1640年代,并于1792年流传到了英国,描绘了山坡上的一个孤零零的荷兰风车,而一缕阳光则穿过大气中的层层乌云,像墨水一样在绿色和蓝色的天空中蔓延。当贵族所有者决定将画作出售时,那些为国家美术馆保存它的呼吁便失败了,如今,它归华盛顿特区的国家美术馆所有。
《磨坊(The Mill)》,伦勃朗,1645年
当我在本次展览的目录中看到有这件《磨坊(The Mill)》时,便很快就赶到了爱丁堡。这幅画中拥有着一种奇妙的色彩斑点,就像鬼魂一样印在你的脑海里。伦勃朗所观察到的绿荫的地平线及其在河中的倒影,这甚至类似于莫奈绘制印象派画作的方式, 对于此,风景大师透纳便也有着同样的感受:他崇敬并开始学习这幅画,这也对他此后的抽象风景之旅有所启示。
不幸的是,这是展览“伦勃朗: 在不列颠发现大师”所布置的陷阱。展厅中穿插着一幅幅令人叹为观止,但画幅又相对较小的伦勃朗作品,这些作品讲述了英国人自伦勃朗时代起就看到了他的作品。然而,当人们将这位荷兰艺术大师和他的英国追随者们的作品摆放在一起,试图擦出创意的火花时,显得有些杂乱无章。风景画《磨坊(The Mill)》显然可以和透纳或康斯太勃尔的作品并置展出,这样可以呈现出伦勃朗对于他们及浪漫主义绘画的影响。然而现在,我们所了解的则是太多的收藏家们的细微品味。
《丹尼尔的幻想(Vision of Daniel)》,乔舒亚·雷诺兹
格伦·布朗的作品在展厅中虽然看起来滑稽可笑,但我认为他不会做乔舒亚·雷诺兹所做的事。乔舒亚·雷诺兹,这位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第一位校长曾在伦勃朗的画作上我行我素。当看到雷诺兹将伦勃朗的画作修饰、破坏成自己的作品《丹尼尔的幻想(Vision of Daniel)》时,显得既有趣、又悲哀。
(编者补充:2015年,德国媒体曾披露,德国柏林画廊(Gemäldegalerie)在对一件创作于1647年名为《苏珊娜与长老(Susanna and the Elders)》的馆藏伦勃朗杰作进行修复前扫描工作时意外发现该件画作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伦勃朗原作。依据X光线扫描后的一份分析报告显示,该件伦勃朗画作表面出现过大面积的再创作迹象。修复团队成员克劳迪娅(Claudia Laurenze-Landsberg)基于两个要素得出了伦勃朗画作遭“再创作”的相关结论:一是该件画作表面的部分颜料在17世纪时期根本就不存在;二点是该件画作的部分勾勒与风格俨然不符合画家伦勃朗画作创作特色。透过相关分析数据,克劳迪娅认为该件创作于17世纪中期的伦勃朗画作中的大部分曾于18世纪时期惨遭别人重新用一种更浅色、更具现代特征的颜料进行覆盖。对此,柏林画廊方面认为这是英国18世纪学院派肖像画家乔舒亚·雷诺兹(Joshua Reynolds)所为,因为雷诺兹曾将该件画作私藏于手。同时,画作上“再创作”区域的颜料与勾勒方式与雷诺兹的艺术特征异常吻合。对于这一观点,英国雷诺兹的研究项目(Reynolds Research Project)也给予了支持与肯定。)
《在一次暴风雨后,从马萨诸塞州的北安普顿,霍利奥克山的风光》,托马斯·科尔
老实说,你可以在离开时得出结论,英国人并没能足够优秀到得到所有伦勃朗的作品,至少当下而言,英国人是不能与他们收藏的伦勃朗相衬的。如果说将布朗的作品放在伦勃朗的杰作旁显得很愚蠢,那么展厅里有两位英国艺术大家,他们在这一对比过程中得以幸存,那就是莱昂·科索夫( Leon Kossoff)和弗兰克·奥尔巴赫(Frank Auerbach),两人一生都在关注着伦勃朗式黑暗。他们所运用的厚重笔触结合了抽象的表现主义和原始主义,这也是对揭露伦勃朗伤感的当代性回应。 科索夫于1982年绘制的作品《伦勃朗:一个沐浴在溪流中的女人》,显示了伦勃朗有着发现和表现事物当中难以发现的脆弱感的能力,这也使他的作品依然具有当代性。
莱昂·科索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