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亚斯·雷贝格 (Tobias Rehberger)是当代德国艺术界最为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也是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的获得者。他的作品也遍布于世界的各大艺术舞台和全球不同的美术展馆中,包括巴黎的东京宫美术馆、沃克艺术中心、利物浦泰特美术馆、威尼斯双年展和Manifesta 双年展等。 其创作不仅运用影像,还包括了雕塑、绘画和设计等多种表现形式。他自己更是身兼数职,雕塑家、画家、设计师、摄像师和建筑师等等。他习惯于跨界创作,玩转于不同材质之间去探讨人与物或是物与其所处大环境之间的关系,并在他的创作里融进他对功能性的思考。正如他为2013年纽约Frieze艺术博览会上所创作的 《Oppenheimer酒吧》,令人晕眩却又产生快感的几何图案充斥着遍布于整个吧台主体,给观者一种头晕目眩却又真实存在的美感。
托比亚斯一直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同时也对自己如何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充满想法,艺术创作正是其它展现这些内容的途径。“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网球运动员,但是后来受伤了。于是我开始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进行艺术创作。”有人问托比亚斯为什么做艺术可以这么成功,他的回答坦率而简单——,仅仅是因为想成为艺术家。他一直坚信只要想做,并一直去做与艺术相关的事情,总会碰到合适的机遇。”在从事艺术二十多年之后,每一天仍会产生新的灵感和活力,这种精神充沛的感觉让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年轻的艺术家。
托比亚斯在他的艺术创作中表现出了对生活随性和放松的态度,经常将生活中的事物作为题材,例如酒吧、厨房等。正如他最著名的作品《Oppenheimer酒吧》,许多人认为酒吧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表现,被问到他的创作思路时他笑着说的确是因为自己很喜欢酒吧,而且酒精能刺激创作灵感,所以能将酒吧随身携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认为艺术家之所以能成为艺术家,是因为他们看待事物和这个世界是在一个艺术的体系里。通过什么样的介质去观看一件物品决定了它在人心中的呈现,而这个“介质”指的是知识体系或是意识形态。相对于东方人思维的抽象和感性,西方尤其是德国式的思考更具有逻辑性,托比亚斯的创作也具有这个特质。
不同于“逻辑性”,托比亚斯几次提到“神秘”这个词。神秘之物是无法预知的,它会通过经验、感知和知识将人自己带到一个未知的境地。的确,对于托比亚斯来说,艺术不仅仅是一件件摆在眼前的实体,而是一种自然的方式,就像每天吃饭、睡觉、刷牙、洗澡。艺术不应该停留在视觉层面,而应该环绕在生活的各个角落,将艺术的视角融入到人的感官体验和认知里。“艺术为我们的生命打开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你走进去,就可以通过它去思考、挑战、感受和质疑,到最后会得到一种可以抚慰心灵的升华。” 托比亚斯将感受和感知延伸到艺术创作中,这个过程是他所谓的“艺术的神秘性”,生活中的每时每刻似乎都和艺术有一着丝丝联系,“艺术就像‘家’,不用去担心它在哪儿,你知道它就在那里,是一个令心灵舒适的归属地。”
托比亚斯希望艺术家能给观众提供开放的视角,创造更多的可能性,从习惯和成见中摆脱出来。如果仅仅从一个角度观看作品,那么得到的认知将非常肤浅。个人对事物的认知是有限的,所以相比精确的答案,多元的视角更有说服力。相较比于相似性,差异性更能引起他的兴趣,这也成为了托比亚斯作品创作的初衷。
拼接和组合成的眩目几何图案大量地出现在托比亚斯的作品中,例如他的代表性作品 《Oppenheimer酒吧》,是以一战时期军舰上为干扰敌军所采用的黑白相间图案作为视觉基调,让观者产生晕眩感的同时,又具有不可抗拒的魅惑力,“艺术往往不是人们可以直面相对的,而是某种必须去经历才能体会的东西”。他的艺术作品结合了理性的知觉与奇幻的想法,能带着自己喜爱的酒吧满世界跑自然 是再自得不过的事,除此之外,托比亚斯也觉得酒吧是一个半私人的暧昧空间。在这里人们只需要选择喝酒或者不喝酒,坐下来或者走开,聊天或者不聊天,这种环境的限制也恰恰能打破个人的局限,制造出更为五彩斑斓的情境。
对于艺术家来说,作品形成的过程是他更为关心的议题。在《Oppenheimer酒吧》中,他探讨了酒吧和使用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上面的痕迹是如何积累起来的。为了留下这些“痕迹”和“记忆”,艺术家策划了一个开幕式,其中的酒水都是由酒吧提供,连晚餐也是从瓷质的厨房里端出的。厨房和酒吧台都是由已着色但未上釉的瓷所制成,。多孔的特质使得任何一杯泼洒倒的红酒,瓷器上所附着的污渍,最后都会轻易地留下而且无法彻底清洗掉。在若干年之后,那些在使用过的材料表面上留下的“记忆的痕迹”会被永久“封存”。对于收藏家来说,可能收藏的不仅是一件艺术品,更多的是附着在它身上的记忆和时光。
记忆是托比亚斯常用的创作材料之一,也是人与人,人与物,人与时间产生联系的纽带。大脑中储存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称作记忆,包括知识、经验等。是记忆塑造了我们自身与外界的关系。他认为人类跟其他生物最重要的区别,在于我们能处理外界对自身的影响。因此,他的作品所表现的中不乏表现了他对创作过程中“人”的参与和能动性的思考。托比亚斯略显严肃地对我说:“有人问我是能否能精确地还原记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关键,我对事物是否真实并不感兴趣。我认为在作品中的互动才是重点。”比如在茶壶系列作品中,托比亚斯的每个家人都重现了他们记忆中的茶壶,但最后的 呈现是否准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参与了创作。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与外界产生的互动模糊了艺术家和外界的界限,也许这就像他自己曾成说过的:“我的自我边界是模糊的,它就像流动的液体,是不断变化着的”。
艺术品的实用性和功能性也是托比亚斯创作中的另一个重要议题,这难免使他的某些作品被误读成设计。他解释说:“在我的作品里,设计并不是它作为一个具体的物件所看起来的那样,它的功能在于打开一条艺术探讨的重要通道。”他一直在尝试将实用性和功能性融入艺术品中,转化为艺术品的一部分,。就连作品的使用过程也可以成为作品创作过程的一部分。对于托比亚斯来讲,艺术要成为艺术在于我们是如何看待它,每个人以不尽相同的形式在使用艺术品:哲学层面、精神层面或是纯粹的商用价值和实用价值。如果将物品的实用性和功能性上升到艺术哲学的高度,恐怕就不难把艺术品与工业设计品区分开来。因此,“模棱两可”和“思维转换”这两个词汇就常常成为观看托比亚斯作品时要加入考虑的。这两点还可以在托比亚斯的雕塑作品中观察到,他将图案和颜色这些本属于绘画而不是雕塑的元素挪用进去,以因此来发掘这些新加入的元素能为物体形状的变化带来怎样的作用。
聊了很久之后,我问他获得金狮奖有没有对生活有所影响,他想了一下回答我:“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获得这个奖项会怎样,但是在这之后我依旧是和之前一样生活,没有产生什么变化。”。想必对于真正将艺术视为生活的人,任何一个奖项都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鼓励,远不如在生活中迸发出的艺术火花更令人激动和振奋。
托比亚斯·雷贝格=托比亚斯
记者::在创作过程中你很喜欢尝试并运用不同的材质和材料,这次在中国的展览你选择了哪些新的材料?选择的原因是什么?
托比亚斯:我一直以来都对瓷很感兴趣,以前我在德国也用瓷器做过一些作品,但是这次在北京展出的这么大型的陶瓷作品还是第一次,也只有在中国才可以实现。有人会觉得瓷冰冷、脆弱,但是我就很喜欢瓷的质感,在我看来,瓷是柔软的。
记者: 你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与不同的材料之间的故事吗?你怎样决选定材料,然后将其准确地运用到作品中?
托比亚斯:对于不同材料的选择其实是作品本身决定的,当你想到这件作品,你会觉得非这件材料不可,就是这么简单。因为只有这件材料能与想法最匹配。我喜欢尝试不同的材料,在我的脑海里没有任何边界或者条条框框的限制。
记者::你常用灯作为你作品的载体,为什么?
托比亚斯:相比起桌椅,灯的形状与其功能性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作为一个照亮他者的物体,大多数时间里,它灯自身只是一种工具的角色,而且它在照亮别处的时候其工具性的身份则更强,自我“消失”得更加明显。这种隐匿的现象揭示了一种物体背后的力量。
记者::在你工作室中的情境是如何怎样的?你如何看电脑对于艺术的影响?
托比亚斯:我的工作室有一些人负责绘图和勾勒概要,还有两位建筑师和一位平面设计师。他们制作这些项目的最终视觉效果图。我只对赋予作品这种效果的数码元素感兴趣。二维平面图案总是看着更为抽象,而三维图的图案则更加协调且浑然一体。打个比方说,绘画应该是我们周遭世界的一个物体,而且应该是立体的,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能用到的。但是我所考虑的并不是使用这些数码设备来制作东西。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我只做一件事情,一支铅笔就够了,而要做别的事情的话,就必须使用电脑。回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们并没有这么频繁地使用电脑,很多事情因为过于复杂而变得遥不可及,还有一些事情因为开发需要太久也不太可能被实现。如今,我和程序师坐在电脑前,告诉他这儿再短点,再大点,那儿再厚点……。这和用黏粘土制作模型并没有根本上的不同,但却要更快一点。我其实对使用电脑没考虑过太多,对于我而言,我只是觉得它和别的东西一样,就是一个工具。
记者::鸟的创作有哪些相关故事?
托比亚斯:依然是这和我的童年有关,在我一周岁生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一只金丝雀,这只金丝雀整整活了11年,当然,它去世的日子或许并不是我生日那天。我找到了11张于不同年份拍摄的照片,要求工匠们用陶瓷将小鸟的这些不同姿态加以还原。大概早先的五六张是黑白照片,所以我又另外做了一套绿色的小鸟。如果只是看这些照片的话,除了我,没人能够辨别出来那只小鸟其实是黄色的,所以最终有11只绿色的小鸟,11只黄色的小鸟,它们散布在展厅的墙壁上,浑然一体,点缀着整个展览。
记者:: 我相信,每一件作品背后想表达的东西往往多于我们自己得到的那一部分。所以是不是很难将想表达的东西在一件作品或是一个展览中体现出来?
托比亚斯:其实我很欢迎对我作品的“误读”。每个人对作品都会有不同的欣赏视角和感受, 我并不想控制观众的观感。比如很多人把我的作品称为“设计”,但是我一直坚称我是个雕塑家,如果从雕塑的角度你也许能离作品更近,仅此而已。艺术其实很简单,比如这次在北京展览的海报,很多人问我,海报和作品背后的关系,还有作品名字和作品的关系,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什么玄妙的东西,我只是觉得很好玩,都是“德国输出”。比如那张海报,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乐队,上世纪80年代很流行的Modern Talking的人不同年代的发型 ,我只是觉得有趣。比如厨房,因为那是一个家庭的核心,我也很爱吃,相比睡觉,我更喜欢吃。
记者:: 通过你的作品,你想给予观众的是一次与众不同的经验感受还是期待更多?
托比亚斯:每件作品都像我的一个孩子,但是做出来之后,我就任由大家去欣赏了,我不想控制大家的想法。作品就像孩子一样,他需要独立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