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会龙岗展位,音乐动感。一个男人手持画刷随着律动,在黑色画布前快速大幅动臂,似画似舞。画布被一种透明物质粘得斑斑驳驳,就在围观人群不明就里地窃窃私语时,男人突然泼出一把金粉,模特肖像立现,欢呼四起。
转过身,人们发现,作画者正是曾在《我要上春晚》、《中国达人秀》等热门节目中“通关”的大芬村画家黄凤荣。
既非科班出身,也非师出名门,黄凤荣自创表演和绘画跨界混搭的金粉画、拼贴画、脚踩画、倒画等形式,成为彻头彻尾从大芬村里长出的草根画家。“我很感恩这里,它让我第一时间接收到全球名画新作,并从中汲取养分,激发创新灵感。”
尽管大芬村转型之路上一直承受“复制王国”等标签压力,但黄凤荣却认为于深圳而言,这里出现艺术家的概率更多,并呼吁可尝试“野战军团”战术。“因为来这里的人的学历、年龄、生活背景都已决定其不能按学院派标准来发展规划,而是应更自我、更有性格。”
三次说“不”
出生贫寒的黄凤荣自幼热爱绘画,但生存压力让他早早辍学打工。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觉得必须追逐梦想,于是辗转于各个城市,并最终落脚大芬村。从画工、画商到走上原创之路,黄凤荣成为这个独特土壤里成长起来的另类画家。
1977年,黄凤荣出生在福建莆田南日岛一个贫寒的家庭,从小热爱绘画。初三以后为维持生计,黄凤荣弃学从工,以打石头为生。19岁那年,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幡然醒悟,“人生的意义应该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于是苦苦哀求,向家里借了1500元作为学费,离岛到县里学画。
但学成以后的黄凤荣一脸惆怅,原来这位“老师”只会画一样东西,非常单调。“这只是一门手艺,不是艺术。”按照自己对艺术的理解,黄凤荣第一次说“不”。此后他离开莆田,先后到厦门、西安闯荡,并在25岁那年成为“北漂”。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把北京的每一个艺术区摸得滚瓜烂熟,想自己也开个画廊。一位老乡赏识他,给他投资,但由于缺乏经验,画廊只能做买卖生意。就在苦恼之时,2004年深圳举办首届文博会,电视里一个叫“大芬村”的地方引起了黄凤荣的注意。
“当时的印象是那里有很多复制的世界名画。”黄凤荣坦言,当时只是想为画廊找到进货来源。但他很快发现,单纯的买卖也不是他想要的,黄凤荣第二次说“不”,并于2006年毅然南下,来到大芬村。
此时的大芬村在产业链的发展上已相当完善,极目之处全是各种仿制的世界名画,以及作画所需要的工具、材料。黄凤荣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在村里四处乱窜,巴不得把所有“世界名画”尽收眼底。“‘复制’不重要,关键是那些订单可以让我们接收到最新、最优秀的世界各地名画的样子。”大芬村在天性好学的黄凤荣眼里简直是个“天堂”。
他在大芬村养了一批画工,画工作画,自己把关,画好了再卖钱。可一年下来,黄凤荣又觉得不对劲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能画出好的东西,可都是在按照客户想要的样子来画。这种作画是被动的,不是艺术。”黄凤荣又一次说“不”,并停下手上的活开始思考。
这一思虑最终以画作《大芬名片》呈现。这是一幅由数张名片拼贴而成的画,而这些名片恰恰是来自生活和工作在大芬村及其有过往来的各方人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芬村集合了产业链上的各色人等,我认为这是大芬村独一无二的运作模式风貌。”而在作品配文上,黄凤荣则以“大芬的路何去何从?”来表达对大芬村缺乏原创的一丝担忧。2010年,这幅画在深圳首届画博会上获得最佳创意奖。
“大芬村不应刻意设‘标准’”
走上“绘演”之路,黄凤荣自创金粉画、拼贴画、脚踩画、倒画等多种展示形式,引发了业界争议。但他认为,这恰是深圳多元、包容的城市精神之体现,“艺术本来就没有标准之说,只有创新再创新。”
获奖让黄凤荣深感创意和创新之价值,他不想再做千篇一律的东西。偶然在网上看到的绘画表演启发了他,“绘演”融合了绘画和表演两种元素,可生动展示作画过程,在欧美部分国家和韩国早有先例,在中国却比较罕见。
欣喜之余,黄凤荣便开始模仿,渐渐地自己学着编排动作和选择音乐。同年在大芬村举办的一场联欢晚会,黄凤荣和同伴合作演了一个小品。演出中,他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段“倒画”,起初无人知晓他画的是什么,可画完后把画倒过来一看,竟是个人像,观众目瞪口呆,表演被录了下来。
偶然发现《我要上春晚》节目后,黄凤荣又抱着尝试心态把录制的视频寄给栏目组,结果被顺利录取,这让他从此坚定了“绘演”之路。2011年至2013年间,黄凤荣在全国各大卫视上演出了60多场,内容包括金粉画、拼贴画、脚踩画、倒画,整个过程自编自导自演。
“每一次出演都非常困难。没有足够的经费,也没有人做技术指导,只能自己一点点地学习、摸索。”但另辟蹊径的绘画路数,并非完全载誉而归,反而一直伴随着不少业界争议。哗众取众、偏离艺术,还是异想天开?而黄凤荣本人却认为,这恰恰是“深圳精神”的体现,“宽容失败,鼓舞创新”在访谈中多次被他提及。
“深圳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应该能包容多种社会形态。尤其是艺术,本来就没有标准之说,只有创新再创新。”黄凤荣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绘画创意能引导更多的人走创新之路。他把这一理念进一步付诸行动,除了绘画表演,还走进学校做演讲,“我的演讲只要能启发一个学生就足够了”。
从曾经的流水线画工到如今跨界混搭的绘演派画家,黄凤荣完成了独立转型。“以后出去别再提自己是大芬村的。”小有名气后,身边许多同行这样对黄凤荣说。而他依然去到哪里都不避讳自己是大芬村的人。“我很感恩大芬,感恩深圳。许多人都在抱怨环境的不利,但自己却不懂得利用环境的有利方面。”
但黄凤荣并不否定大芬村的发展需要转型。大多数画家依然白天接单作画,用晚上仅有的一点时间来搞原创,而搞原创和接订单对一个艺术家而言又显得自相矛盾,这使得大芬村的画家陷入了发展的窘境。
“山寨一条街”、“复制王国”等都是目前大芬村承受的标签压力,黄凤荣认为用实际行动鼓励创新是大芬村唯一的出路。“要真正关注大芬村里每一位画家,把他们的创新之举当做典型案例来展示。”
十年文博,十年大芬,每一届文博会政府都在大芬村“搭台唱戏”,也会请来不少高端学者、艺术家演讲。可黄凤荣总觉得少了点“地气”。“这些专家大多是学院派,对大芬村的认识不够,无法真正从大芬村的现实情况出发来看问题。”
在黄凤荣看来,大芬村对于深圳而言,出现艺术家的概率会更多,他认为应该提倡“野战军团”。“因为大家的学历、年龄、生活背景都决定了是草根艺术家,不能按照学院派的标准来制定发展规划,这里的人应该更自我,更有自己的性格,而不应该有标准。”
黄凤荣说,接下来会去参加《中国梦想秀》,主题是“涂鸦梦想秀”。他的梦想是到二三线城市去做公益演出,普及和推广其创意,鼓励更多人创新,“让艺术不仅仅只在展览馆、博物馆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