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的灵魄与休憩的肉身相对——谈蔡广斌的多维水墨人间 2007-09-24 18:42:40 来源:陆蓉之 点击:
灵魄与人,肉身与寓所,看似一家,却未必相契。于是,人心常常失落,神魂无法与肉身时刻相守。不安在悸动时,心慌意乱,思绪颠倒,甚至惊惶失措,茫茫然不知所已。
空间,作为肉身休憩之处,使得日夜游离的魂魄得以萦绕相对。

楼宇之于人,如飞鸟落足的枝丫,有的会遮荫,有的会风动,有的与雨游嬉,总有几分相映的趣味在其中。

房舍与人,树枝与鸟,是一种聚合离散不断进行的互动关系。随着光线幻化,随着气候变换,随着人的意志,鸟的意向,而日以继夜展示着各种样态面貌。

灵魄与人,肉身与寓所,看似一家,却未必相契。于是,人心常常失落,神魂无法与肉身时刻相守。不安在悸动时,心慌意乱,思绪颠倒,甚至惊惶失措,茫茫然不知所已。

1962年出生的蔡广斌,出身于养成新一代国画家的重镇: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目前是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师,也是上海理工大学艺术学院的教授,应该属于中国现代水墨茁壮的一代。蔡广斌的学习背景,使他偏重于水墨的媒材,是他在材质方面非常自然的选择。然而他在构图与布局方面的创意思维,却有意识地采取了后现代主义的多维空间。他以方型、矩型几何图象的窗格,作为界定建筑空间的抽象概念符号,再将具象的人物形体,不成比例地浮嵌在窗格之间,呈现出一幕又一幕虚实相拟的人生百相剧场。
八百年来,中国以文人游于艺的水墨画,反映生活情味与人格投射的形而上美学,作为中国绘画主流的承传,到了20世纪初期,承受从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职业画家所营造的技艺与形式主义的迎面冲击时,就已经显得危机四伏、信心动摇。中国文人水墨画一脉在今日的式微,不仅仅是艺术本质与美学上需要探讨的课题,它更是社会与经济环境剧烈改变所造成的时代性后果,其实在晚明便已露出迹象。古代由科考保障文人出仕的精英阶层,和广大社会的交易性经济行为并无积极互动的必要。晚明时朝廷政治的紊乱对知识分子的仕途本已十分不利,再加上政治中心的南移,促动江南原本以农为本的社会,随着南来北往水陆交通乘载的发达,形成都市化商业文化和城市贸易的蓬勃发展。明末清初江南一带的职业画家迎运而起,而他们个人风格的营造或技巧的卖弄,本来就是艺术市场行情所追求的重要部分。中国水墨文人画从晚明以后,已经出现向形式主义靠拢的趋势,不论是扬州八怪一类个性派的艺术家,或拟古派的四王,都在作品形式上的视觉呈现效果上较量方寸。到了20世纪前叶西游归来的徐悲鸿、林风眠一辈,艺术创作在视觉上所能展现的形式美学,再加上苏联现实主义艺术的濡染,视觉新形式更加成为中国水墨画家的主要追求,只是每一个人的路数变化各有千秋。

1980年代中期,中国艺坛出现风起云涌的艺术前卫运动,是继20世纪初以来另一波西潮的强烈冲击,而且由于信息年代里传播渠道的便捷,这一波艺术运动所牵引起的巨大幅射能量,很有可能改变了20世纪渐趋成熟的地方性学院派的主流发展,而迅速地透过信息管道,迈入21世纪便立刻直接和全球性的国际艺坛接轨。21世纪科技日新月异的飞速发展,影响艺术家在创作时对媒材的选择势必更趋自由而且多元化,甚至艺术家所表达的创作理念,透过信息网络形成论述的共鸣,其重要性,更甚于艺术家之间创作风格的比较或区隔。

蔡广斌自2002年开始一系列以《窗》作为主题的水墨绘画,便是从创作理念为优先所发展出来的可视化结果。他以人类置身于城市建筑丛林的空间里,是否能保持个人精神领域的自主性为命题,进一步质问即便这种自主性是存在的,那么人类的精神指向,是否能对人为环境保证拥有一份批判的独立性?这一连串进程序的自我质询,反映在他幽闭的画面空间内,重复而规格化的窗框囚困住一双双空洞、茫然的眼神,和一张张鲜有笑意的面孔。蔡广斌所质疑的人类精神生活与城市建筑空间的互动关系,显然并未获得舒解或满意的自我答复。

《窗》系列从2002年一开始的人脸开相,便显然舍现实主义,而向魏晋高古人物取经,线条简约,意在眉宇神情,而且充满天地鬼神的玄机。他的人物造像,多数处于无重力的悬浮或身首分离的状态,这种梦魇般的场景,直接反映了居住在上海这样人口或建筑密度都偏高的大都会里。各种有形、无形的生活压力,激烈的生存竞争,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孤立与隔阂,进而发展出疏离和冷漠的人际关系。因此,蔡广斌的《窗》系列,可以视为上海广大都会人口普遍化的心理状态写照,不仅是他个人生活经验的记实,也可以视为他身陷当代都会文明一种无语问苍天的个人心情。

蔡广斌在画面整体的布局方面,采取后现代主义的多维空间组合,他以中国书法所特有的心理线条,抽象的四格方块其实就是中国字「田」,复数方块的结构表达了以图象符号所象征的上海都会楼宇建筑空间。「田」,延伸出许多想象的可能性,是人类安身立命的土地,是身份归属的不动产记号,是城市大厦的玻璃幕墙,也可能是囚房栅栏的铁窗格,也可以更抽象地去表征人类为自己所打造的心牢。蔡广斌所描绘的空间,虽然是新世纪的建筑景观,但是在精神向度方面,却类似于文人画家面对自然界的人格投射立场,并非建筑图纸里对空间存在的物理性界定。因此,当身居都市的蔡广斌,远离了他所熟悉的崇山峻岭的大自然,每天在人潮、车潮与摩天大楼丛林间穿梭,看似拥挤的人际接触和和车水马龙的交通,人心反而更加孤独,在高速度移动的过程里,也深化了对己身所在的不确定性。

「窗」是人类从个人居所向外透视的开口,在西方文艺复兴的绘画里,甚至用来象征人类通向天堂的通口,是从人的内心朝向外面世界伸展的起点。但是,「窗」也可以是隔绝风雨日晒的屏障,防止人们从高楼坠落的重要设施,是监狱中防范犯人脱逃的必要阻断。蔡广斌的「窗」系列,便是在这么复杂的指涉关系里,从个人具体生命经验,去体现「上海居」的都会文明人普遍感受到的心理反应,一种飘浮在人工建筑空间之上的孤立独存。蔡广斌以象征中国传统的水墨媒材,去梳理那些属于21世纪新上海的生活美学和社会心理方面的繁琐课题,他的多维水墨人间,是寓意于人类物化进程中的唯心天问,不仅他个人无法回答,也无人能对这类大哉问,提出全然应对的答案。

飞鸟,与人,在天地宇宙间,一枝树梢,和百层摩天巨厦的意义,也可能是同义词。鸟与树,人与居所,那样聚合离散的漂浮感,是亿万宇宙灵气的暂时逗留,永恒与安全感,只是人类的想象和奢望罢了。
  • 相关新闻
相关视频
表态
0
0
支持
反对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