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业余性:关于郑德龙绘制的狗
2008-08-10 19:16:00 来源: 99艺术网 作者: 段 君 点击:次
郑德龙来说,绘画活动不仅是一种内心的宣泄行为,也是一种稳定情绪、滋养底气的个人方式
必要的业余性:关于郑德龙绘制的狗
段 君
在东西方传统思想观念中,狗这一动物所承载的各种象征意义极强,但“忠诚”这一意义却是共通的。老普林尼在《博物志》中已将狗定为最忠实于人类的动物;在西方肖像画里,我们也常会见到狗卧在女人的脚旁或膝上,暗示着她对婚姻的忠诚;埃及文化中的狗,甚至担任着守护木乃伊的重大职责。狗的忠诚在郑德龙的画里,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它丝毫没有那种亦步亦趋的哈巴势,而是凶残地朝向对主人可能有所伤害的外界人事。
对郑德龙来说,绘画活动不仅是一种内心的宣泄行为,也是一种稳定情绪、滋养底气的个人方式;当然,这同时也表达了画家对曾养的狗之回忆和悼念。郑德龙喜欢养狗,为此也耗费了相当气力,而狗生命的短暂和命运的无常,使画家加重了离别的忧郁感,其中也包含着一丝对狗的愧疚。郑德龙绘制的狗,不同于当代艺术中其他画狗的同类题材,他的狗从一开始就只与业余性有关,它属于画家的本能冲动。
动物虽在人类系统之外,但也有着自己的世界,而且狗的世界与人类世界相比,显然要纯净的多。它们之间没有如此复杂的明争暗斗,其文化上的连续性也会随着个体的死亡而随时中断。郑德龙富有个人性的绘画,恰恰应承了这一点:他的作品没有那么多文化及技术上的束缚,他的艺术就属于他自己;甚至在他看来,他所从事的并不就是艺术,自己也不是他人眼中的艺术家:界线已不复存在。
而所谓的“业余性”,就是不为利诱或奖赏所动,只是为了不可扼制的兴趣和本能冲动;“业余性”永远都在呼唤着另一种更大的景观,这种景观要求艺术家越过界限和障碍、拒绝专长束缚和行业限制,而追求更为重要的观念价值和生活理想。毫无疑问,郑德龙即属于此类,他画画的出发点已经保证了他从事艺术的独立性,而这种独立性及其相应的思考和检讨能力,恰恰是目前中国当代艺术最为缺乏的品质。郑德龙不同于其他无所适从或抄袭模仿的画家们,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成都这座城市恬适的生活节奏,反而给了画家从容思考的空间和时间,画画本身就是一件轻松而愉快的事情。
令人担忧的是,当代艺术的巨大系统随时有瓦解这种独立性和愉悦感的危险,郑德龙面临着这样的威胁:画家一方面需要突破自己以进入专业,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认真考虑专业化的问题。如何在专业化和业余性之间保持一种平衡,以使画面的独立性更为持久,将是郑德龙接下来必须面对的课题。
其实,要求郑德龙保持业余性的愿望,有对郑德龙不公的地方。这种要求如同西方人或西方中心论者希望东方人继续扮演异域或另类角色。在这里必须要申明的是,郑德龙的业余性乃是一种兴之所至,这与他勇于挑战固有制度和僵死现状的天性有关。他义无反顾地摆脱“那种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的没有激情的”体育教师工作以及“体制内的混日子的生活”,而在绘画领域所作的新尝试是值得令人尊重的。
郑德龙绘画的贡献不仅在于其业余性所带来的独立品质,更在于他对绘画方法论的革新。郑德龙曾经阅读过一套世界当代美术史,他读后体会到当代文化的多元姿态,并认识到当代艺术在表现技术和媒体材料的选择上都十分自由,因此他在画狗时,完全没有所谓技能上的负担。郑德龙切身体验到的技能松绑,与当代艺术的观念化趋势不谋而合,而且无所顾忌地挑战了封闭的专业规则。当代艺术对思想能力的苛刻要求,不仅使得绘画的材料、题材、意识需要变更,也迫使画家必须从根本上重新考虑绘画的方法论,以寻找一种更适合于新一代人理解当今现实的切入点,绘画也才可以具备更为强烈的当代性。
郑德龙狗系列作品图像的特效,其意义不仅在于其残酷的视觉冲击力,更在于它具有数码时代的典型特征,是对这一虚拟世界的即时反应。就绘制程序而言,他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方式,即以Photoshop这一当今最为强大的平面图像软件为助手,先由Photoshop的滤镜功能做出特效草图,再依此手工绘制,画家对数码技术带来的视觉可能性,表达了敬意和拥抱。方法论的差异已经显示了新一代同老一辈在认识论方面的差异,他们已经不再从稳定和现实的一面来观察和把握世界了。
在这其中,对于郑德龙本人来讲,关键的一步还在于手工绘制这一过程所带来的生理快感。液化的、摇晃的、流淌的狗头形象,融入了画家的力量,以及画家对力量的崇拜与控制。力量经过控制以后,由一种伤害性的外在力量转化为另一种更为壮阔的内在气势,使画面更加耐看,并摆脱了粗鄙与恶意表象,这与郑德龙自身并不张扬的个性不无关系;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无论任何题材,这种转化都一定会更为得体——从他以同样手法绘制的一批人像中已初见端倪。
这样,我们就会比较清楚:画家的意图并不在于刻意地去寻找某种制作技法,而是在探索如何更为适当地理解自己和表达自己的方式。郑德龙曾明确表示,他的作品不涉指任何事物及价值,只指涉自身。他对表达“准确性”的苛求,无疑为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了更为严肃的面貌和真诚的姿态,其方法论和业余性可作为检验当代艺术宽容度的试金石,它必会拷问制度的惰性。从此,成为问题的就不再是画家们“应该”从事的事情,而是有画家将要引导发生的事情。
200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