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影说起:再现自我的影像
最初看见徐勤,是在朋友的电脑桌前。
网络和即插即用的移动硬盘,可能都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便捷到我们一旦学会使用,就仿佛再也离不开。即便像我这样的电脑盲人,与他人交流时也总避免不了弄上几下。可病毒发展得一样迅速且生猛,在我们习惯拥抱网络和便携式移动设备的同时,借着这两个无所不在的通道侵入。和现实生活中的病毒没有什么两样,电脑虽然没有什么痛楚,却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瘫痪。系统的崩溃总让我们惊惶失措,因为这里面装着的和可能带来的东西,好像比我们与生俱来的那个脑子还要多得多。
灯光下背对我的艺术家陷在一片阴影中,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似笑非笑、赤裸上身、假不正经、目不转睛……十个手指头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看上去比那台中了病毒的电脑,还要诡异和令人费解。有点痞子的模样。
这个背影,最后变成了一件作品——就在徐勤自己的Video里。短片很短,刚好一分钟。前25秒,他就像我最初看见他的那个样子,背对观众坐在电脑前。不过这次他不是帮我的朋友维修中了病毒的电脑,而是聚精会神地投入电子游戏。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光线惨白,里面的格斗人物不时发出阵阵怪叫。一秒钟的黑暗之后,画面变得安静无声。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个背影,只是无声的窒息让我们更能感受到玩游戏者的投入。他身体僵硬,想必目光凝滞、头脑空空。一道道电波干扰似的波纹在屏幕上滚动,镜头渐渐拉远,此刻我们发现,原本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的艺术家,变成了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格斗的人物不见了,由艺术家的那个背影取而代之。电脑前面一片狼藉,成为可乐瓶、啤酒瓶、矿泉水瓶、方便饭盒和塑料袋的垃圾场……这件作品就是《超级玩家》,2006年参加了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分钟影像展。
后来据我的朋友说,他修电脑一级棒。再后来,我们办公室的电脑一坏,为了帮公家节约钱,我就会请他来上演一场“超级玩家”;再再后来,艺术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宝贵,我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多结交点另外的“玩家”……不过最初的印象总是很难磨灭,那个痞子式的背影让我印象深刻。说来很巧,10年前,网络小说刚刚盛行,一个叫化名“痞子蔡”的台湾水利专业研究生,写了一部《第一次亲密接触》,一度刮起了网络交友的龙卷风。大家一起在电脑面前沦陷。这让我觉得,《超级玩家》不单是徐勤的自传故事,也不仅仅是一代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主妇或者白领、学生或者股民……今天,我们的生活或多或少地变得与这个小小的屏幕相关。就像《超级玩家》的结尾,所有的观众都变成了那个最初在屏幕前凝视的背影。而下一秒,再现的或许不仅仅是艺术家,还有我们自己。
徐勤后来还与其他艺术家合作了许多短小的影像作品,例如《Fly》,讲述如何用一只苍蝇的眼睛来看世界;《39 seconds》,一个男子坠楼的飞翔故事;《知会我》,一个杂糅了独白、访谈、资料片剪辑和拼接的视听报告……风格不甚统一,但都不如这一个短片让我有共鸣。倒不是说《超级玩家》拍得有多好,而在于它就是我视觉经验的再现,像我最初看到艺术家的场景回放一样。我相信这种真实,哪怕它往往过于普通,但仍然有触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