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距离;也是王顷架上作品鲜少被抽取出来谈论的一个议题。
假设,先把关注的视野稍微拉大一点来看,1978年;中国政府在所谓中国共产党第11届三中全会提出一项关键性措施,那也就是以改革开放来作为未来整个国家决策方针。这里所提到的改革开放,应该分成对内改革、对外开放两个大举措,这样的政策无疑是将中国旧有的社会主义经济路线,调整到以面对全世界为市场考虑的经济体上。历史学者在看待这个改变点的时候,都认为这是中国政府在经历十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后,所祭出的改革方针,这个改变意味着中国共产党面对未来一定得走的一种必然性,却谁也都没料着,这个转变却因此逐渐把中国带向另一番社会变革新局上。因为,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让中国把禁锢了三十年的门户给打开,相对也提供了一个全民都有机会追求更好生活未来的可能性,这也造就中国社会不论在思想的自由度或言论表达上,都好像因为这个平台的扩建而更显得具体明确,进而慢慢地把中国带引到民主化、自由化的路途。这个时间的分界点,许多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并没有特别把它所代表变异性纪录在作品身上,可是,如果从历史的洪流中来探溯,我个人认为;这个分界点对于中国的社会或是人文历史方面都不能略去不谈。因为,它为中国当代艺术家在未来如何书写个人对土地情感作了极重要心理铺垫。
王顷的艺术,向来被认为是纪录中国小城市进化极为特殊的图像。河南,是王顷的出生地,他说「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年,几乎很少离开过。即使在外地上学的那几年里,我对其他地方也总怀有一种难言的隔膜」。王顷更说「家庭的迁徙,让我在少年时期常常陷于对居所的不安」。王顷在这里点出两个性格上的向线;对居所的不安及对环境怀有难言隔膜。这就呼应我在上述所提及到「距离」的问题,当大多数读画的眼光都停在王顷作品所带出的饱和情感,却没有人去提到他的作品;充满着内心一股潜藏许久的不安定感,那份不安定使得他对环境有所保留、对人有所等距,相对也对自己有了更多欲语还休的心理转弄。早先时候,当我在阅读王顷的作品时,视觉完全被他画面满溢出来苍寥与枯瑟所盘据。后来,跟他有了几次对话,更且看了近期的作品之后,我幡然大悟王顷作品当中透露出来的吊诡之处。我发觉,王顷并不单只是想透过绘画这件事情来记录对家乡情怀,更真确讲;他企图经由作品本身来爬梳内心过度包裹自己的那份防卫性。也就是说;王顷不断经由他作品几个特征在传达他内心那份对环境、对事物的距离,那些个特征也就是:人的位置、景的运镜问题,再者则是更为抽象的味道。
关于味道—
城市因为进化而截断了历史,使得城市的面貌尽管贴近国际规格却相对也在失去本我,但是,改变的本身大抵是一种比较外扩性的现象,中国多数的艺术家也都相当擅长描绘这种都市进步的喧闹,可是,这样的作品却都欠缺温度,往往停留在对形象的书写,只教人看到艺术家的矫情;看不到艺术家个人对环境真情的落点。王顷的作品,固然跳脱这种肤浅形式主义的描述,在对于成长环境的描写方面,显然倾向类似表现主义风格呈现,王顷很自然地将自己性格的细腻度,运用到对于环境的观察,尤其是在他早期描述河南开封的环境作品中,王顷在画面上所布达出的味道,就好像是我们在品尝纯度极高的巧克力,前味带着几丝苦味;溶化后,接着就品尝到它所带出那份淳厚的甘味。我很少在中国当代艺术家创作中,感受得到「味道」这个成份,而王顷是第一位;让我光是从他的画作身上,就清楚「尝」到那样的一份滋味。王顷在早期作品中,很巧妙撷取类似中国水墨画皴法的表现,以略带神经质的线条大量运用到对于土地、植物等环节描述上,王顷并没有突显画作里的色彩,可是,他正因为减淡了色彩的情绪张力,相反也就更加突显画面细节的线条展放度,王顷在这个时间所展示出来的视觉讯号,让我感觉到那整个河南的环境;是那种现世的干温紧紧裹住历史依然潮润的湿气,尽管没有水份的润泽,但是那些水份是被蓄积在地底下,使得画面出现的湿温与外表所出现的干涸空气,彼此因为错迭的关系,就是王顷形现在画面上那灰灰黄黄、不透不明的色调,导致阅读心理就好比被沉沉重重的湿抹布给笼罩,那种感觉一旦与王顷所运用的黯沉色调相互对位,画面的苦味也因此翻云覆涌变得浓郁了起来。过去,很多艺术家或许都非常擅长描述空间里的枯干感觉,可是,湿气;其实并没有那样容易被提现出具体形象来。王顷自己曾经提过,河南这个城市在他青春期蓄积了许多难忘的生活细节,甚至满街弥漫着阴潮的气息,以古代建筑来命名的街弄,就好像他初看黄河所给他稠浊的印象。这个说法,被王顷极端贴实放到画面上,更进一步使得这氛围融聚出一股味道;一股苦苦、瑟瑟,就如同嘴巴里明明已经没东西了,而且滋味也已经退去了,可就是有着说不出来的一股隐约味道;竟还沾惹在舌面上,让人好生端端地不由懊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