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按:哈洛德·塞曼,瑞士评论家,世界最重要策划人之一,曾于1969年策划了被以后展览引为模式的"当态度获得形状"并首次在欧洲推出波伊斯(Joscph Beuys)、塞拉(Richard Serra)等改变了当代艺术思维的艺术家,1972年,他被任命为第五届卡塞尔文献展策划:1980年,他在威尼斯双年展中设立力推新秀的"开放展",而今年的"全面开放"就是当年开放精神的继续。 就视觉艺术来说,展地的地理划分有三:集中在花园的国家馆(至今共有26个),在花园的意大利馆(展出意大利艺术家和国际或名艺术家)和在军舰厂的"开放展"组成的国际展,散布在市内的专题专人展、无馆国家展和外围展。至1997年,军舰厂开放的只是绳索车间,今年,其他废置空地得到利用,其它因其不同于传统展览空间而对艺术创造提出了挑战。把意大利馆和军舰厂混和一体,兹曼打破了以往成名(年长)艺术家和新锐(年青)艺术家的空间隔离。在参展人选上,我们能看见大量年青、女性、中国艺术家的名字,在作品选择上,录象和其他动态形式占据主位,它们构成了本届双年展的加外两个特色,展览(6月12日至11月7日)开幕前几个月,塞曼给我们留下了这篇访谈。
RS:请您谈谈您接手时的情况。
HS:好吧,五人双年展董事会主席来找我,问我有什么需要改变的,我说,有一件事需要变,那就是对待被邀请参展艺术家的态度。那真需要变,也许需要要改变的还有整个机构的结构。
RS:例如?
HS:当我接受策划双年展时,我说了要对意大利馆动刀,把意大利人限制在一个集中营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一些你认为重要的意大利艺术家,你应该象对待其他人那样展示他们。过去,意大利作品总是被放在相连的房间中,它被称为意大利馆、而其实它是一个国际大展的空间的一部分,和其他国家馆不一样。
RS:我们了解到您会策划本届双年展,也会策划2001年的那届。
HS:他们想从琼·克莱尔(Jean Clair)开始采用两届连任的方式,但克莱尔在做完一届后辞职了。我说如果我能用我的人和制造一个更灵活的结构,我就做两次,结果,我选择了自己的左右臂和采用了一贯与我合作的展览制作小组。
我所看见的最后两届双年展--分别由克莱尔(1995)和杰尔芒诺·切朗特(Germano Celant,1997)策划--帮助我认识到有必要做一个"年轻"双年展,这不仅指国际部分,也包括国家馆,所以我对所有参展国家说:"世纪未是年青艺术家和女性艺术家的。"当然,由于他们的选择体系,我的话对大多数国家来说到得太迟了,但其他国家作出了反应。那是我的起点。现在我应该在短时间内把展览做出来,但既然我要任职四年,下一届的准备时间就多了。
RS:我能否问您,作为总策划,哪些是您真正的职责范围?您应该做什么?您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介入国家馆的决定?今年您会把国际展和开放展分开吗?
HS:让我一个个地回答,董事会主席决定双年展各个部分的策划,如,电影、建筑、戏剧、音乐、舞蹈,还有视觉艺术,那是我的领域,所以我的工作是在花园和军舰厂组织国际展览,对外围展提出建议和协助,与每个国家馆的艺术委员会保持联络,等等。在五个月时间内,这要求三倍的全日制工作。今年我决定国际展和开放展应该成为一体。把艺术家按年龄分类已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我在1980年设立了开放展,我就无所顾虑地把今年的称为"全面开放"。改变双年展内部结构,打破分类、最重要的是扩大双年展的空间,这就是我的创新,当然空间扩展的许多功劳应该归于双年展主席。
RS:上一届双年展时,南斯拉夫是个大问题。那年黑山应该代表南斯拉夫,但塞尔维亚政府否定了他们对玛利娜·阿波拉莫维其(Marina Abramovic)的选择,结果切朗特不得不把她移到意大利馆。
HS:科索沃战争有其严重后果,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尽管塞族对其周围地区进行了种族清洗,但北约的轰炸在整个塞尔维亚引起了亲米洛索维其的游行,那和越战快结束时的美国情况大不一样,那当然美国当时本土示遭轰炸。在那个时候,在美国与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交谈给人的感觉是,对于权力机构的自我反省能导向一种新的觉悟。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马其顿正式放弃参展,南斯拉夫馆将发生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苏联的解体和南斯拉夫惨痛的历史给国家馆带来了许多问题,每年都有分裂出来的新国家要求来威尼斯参展。所有这些民族,或少数民族群体,寻找一个舞台来试验和支撑他们的文化身份、国家意识、或其他东西。这是既令人感动又让人可怕的,归根据结底,也许这在心理层次、而非艺术层次上更有意思。在花园拥有国家馆和那些没有国家馆的国家之间,还有第一和第三世界的问题。
我想在国际展中放进两个塞族女性艺术家,她们表达了其民族制造的痛苦,而现在因果报应地自己在受苦。塞族准备在南斯拉夫馆中展出五个艺术家,他们为图录准备的材料在轰炸第二天寄了出来,仿佛一切如常,当然,我们会展出这些艺术家,我们是一个文化社会,不想偏袒任何一方,我们展出艺术家,也许这会有所帮助,也许不会。
RS:其他多年来拥有国家怎么样?他们对您总的建议如何反应?是否威尼斯双年展是最年长的国家馆对您的策划观念表示重视?
HS:我们在一月底开了一次会,他们都来了。我告诉他们许多事情已经起了变化,但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您说您想把展览开放,这可以引发多种理解,而且每个国家有自己的选择程序。最后,德国选择了罗斯玛利·特洛凯尔(Rosemarie Trockel),而美国选择了安·哈密尔顿(Ann Hamilton)。两个选择支持了我的信仰。即,在世纪末叶,女性艺术家在为克服过去的幽灵作出巨大贡献。
RS:您有否一个具体主题?
HS:我组织展览(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展)的想法是确定一些标准。我总是想让世界看到今天的艺术,所以我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题,除非是"全面开放",即,开放的基础。当然,我在构造一个展览,就象我一直做得那样。
RS:全球双年展的繁殖是个问题吗?以前只有两个,威尼斯和圣保罗,现在有柏林双年展,光州、约翰内斯堡、伊斯坦堡等双年展。世界到底能操作多少个双年展?它们之间有何区别?
HS:从某一方面,我觉得自己象个这样的人,他应该让所有双年展的母亲恢复青春。我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做双年展。政府说:"好吧,让我们每两年做件大事。"那就是卡塞尔文献展的情况。他们每五年弄一大笔钱来办一个巨大的展览。1972年,我可以花360万马克,它足够支持一个美术馆的长期活动。但是,在另一方面,我猜想有那么多双年展也是好事。
RS:在一个互相协调好的展览日程中,许多艺术家一再出现,做些基本上是一样的作品,因为这就是双年展要求和鼓励的。这就提出了问题,是吗?
HS:对,它向艺术家提出了问题,但是双年展的繁殖也创造了一种新的艺术家,他知道怎样来做不同计划。他们非常灵活,这时好时坏,他们就象电影导演,从一份活到另一份活,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做了一些杰作,也做了一些糟糕的东西。
RS:让我用另一种方法提问。由于创立双年展的机制、外交和经济原因,而且一些艺术家视这类大展为其创作媒介,您认为艺术创作与展览的增多是同步的吗?您认为现在是创造力特别旺盛的阶段吗?
HS:对,展览的增多靠的是艺术家精神的滋润。当然1969年的情况很不同,那年我策划了"当态度获得形状"。六十年代末是本世纪艺术史上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革命,第一个是在1911年。今天已没有革命。年青艺术家问我是否还相信乌托邦。当然我信,那是我策划这许多"全面艺术"展的原因,当然这艺术(探索不强加于他人的个人自身天地的想法)并不存在。当瓦格纳造这个词时,他相信通过音乐可以创造一个新社会,这就是为什么他常被看作是希特勒的先人,但是与希特勒不同,他从未强迫其他人来加入他梦寐以求的精英社会。
然后,相信在视力不及的地方有通过想象和梦幻产生的其他可能性和维度,那其实不是乌托邦,但对我来说,这一理解是乌托邦思想给我的遗产,那是八十年代的年青艺术家不能理解的。现在有一些东西在破裂,虽然还没有到"Boom、Boom"的地步。
BS:您的"Boom、Boom"是什么意思?
HS:它指"彻底决裂",你看见风险,但也看见了积极的一面,乐观主义,象艺术家必比劳蒂·里斯特(Pipilotti Rist)和杰森·罗阿德(Jason Rhoades)那样,在另一方面,也有一些不怎么乐观的艺术家,尽管他们开始走上正确的路。
RS:一些艺术家在关心其他可能的隐身地,或其他可能的生存环境。什么是其他主要和重要的艺术起点?
HS:我觉得现在应该是更多展出在中国发生的艺术的时候了,把它象对待西方艺术那样展出。现在也是提出对立的时候。
RS:何种意义上的对立?
HS:欧洲的美国和中国的双重策略之间的对立,在中国有一种政治艺术,我挺喜欢。您想,在那里生活,拥有从毛泽东到邓小平那样一段独特的历史,这让我着迷,我准备展出大量中国艺术。
RS:这是在能见事物之间有多少呼应的问题?
HS:是的,呼应、或对立、或决裂。然后,我有一些了不起的空间,我需要生些艺术家能接受那里的条件,它们从传统展览空间上来看很不理想,杰森·罗阿德和保罗·麦卡瑟(Paul McCarthy)会在其中一个叫火炮车间的地方合作创作一件作品,还会有托马斯·赫须宏(Thomas Hirschhorn)反对全球化的一件惊人作品,陈箴的钟鼓装置。然后我还有观众不能进入的空间,他们只能从门口观看。其实在军舰厂开辟的新空间提供的是一种探险和令人愉快的步行。新的"全面开放"的双年展不仅使用绳索车间,而且纳入了花园的意大利馆和军舰厂的其他空地,它们以前被用来存放木头、火药、枪、油等等。
RS:有多少艺术家会参展?
HS:至今我选择了85个,但是终于大概有99个。在威尼斯从来没有过这么少的艺术家,但是我的使命不仅是给予双年展一个新起点,而且要把展出的整个艺术作品的质量提高。
RS:不仅是威尼斯双年展,而且其他展览应该与观众建立怎样一种关系?一个人怎么在考虑"大众"前提下策划一个展览?。
HS:做展览总是一码事。一方面,你为自己做,为了你自己的乐趣,但另一方面,考虑到操作机构,你又想吸引很多人。但是开始是你不能考虑大众。
RS:威尼斯双年展与其他国际同类展览的不同点是它有一个颁奖机制,它包含着真正的特权,就象诺贝尔奖,这样,当一些该得奖但没有得到或不该得却得奖的情况发生时,那就显得很明显。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奖项是怎么颁发的?谁任命评委?
HS:我记得1968年时,警察起诉了我们,因为我们在街上抗议整个颁奖体制。在那以后,威尼斯取消了授奖,现在又开始了,为什么不呢?评委是由策划人建议的,由双年展主席和董事会在他们之中选出五人,他们独立地颁奖。
RS:您重视颁奖体制吗?您认为这是展览的补充部分吗,或者仅仅是一种标签?
HS:就象我说的,1968年,在我们向双年展抗议时,警察来找麻烦,然后奖项在很多年中被取消了。六八年是个真正的革命,它主要是在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的大学中开始的。学生开始抗议政治家、腐败的体系和官方结构。学生运动在静坐和路障边讲座的是对非物质和反物质的追求,许多艺术家参加了运动。那是一个棒极了的年代,您可以认为是从那里诞生了一个崭新的艺术,例如波伊斯、例如塞拉的革命性雕塑,例如整个观念艺术。
对我来说,奖项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是过去的残留,那时国际展览都备有金牌。但既然奖项设立了,而且有钱,那就给吧,给最好的艺术家和最好的国家馆,但它将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在里斯特于1997年获奖以后,评委变得比较勇敢,奖不再被认为是对于一生杰出业绩的冠冕。
RS:再回到前面。现在在欧洲有很多展览,六十年代出来的艺术家几乎对它们全盘垄断。您觉得当策划人进行转代时,这种情况会改变吗?奥奎·恩维佐(Okwui Enwezor)被选为文献展策划人是否就意味着这种变化?
HS:是的,那非常好,我希望变化能继续。
RS:对您来说,在这方面还有其他潮流吗?
HS:是的,例如有其他种类的展览,我看了"运动的城市",策划人在那个展览中依据的主要是创造气氛。并不象一个陈列。那展览真让人震惊,但它是很正面的震惊,当然,艺术家可能会不高兴,因为他们的画不是被挂在视平线上,等等,但这无关紧要。现在许多年青策划人是三人行,柏林双年展是三人,卢森堡"宣言展"是三人,现在将有三个策划去刚果。……他们组成一个委员会,趣味想投,属于同一代。他们很有意思,太快了,象被人追赶着一样地旅行。
RS:我们没提到绘画,在双年展中会有很多绘画吗?
HS:会有一些。
RS:第十届文献展的绘画很少,柏林的那个也不多。
HS:在威尼斯绘画会多一些,那些中国艺术家,他们真得画得不错,如马六明、邱世华、王兴伟、谢南星、杨少斌、岳敏君等,欧洲也有一些,但是绘画是太为人了解了。尽管我不在乎展览中是绘画多还是录像多,但我确实认为运动的形象更有可能来表达时代精神,但是我又必须说我总是很喜欢画家,他们积累一生的创作,在他们的世界中漫游是太奇妙了。他们画,并相信能把宇宙减少成两维的。
RS:……在这个展览中,因为缺少主宰的意识形态或审美潮流,它是否为一种"跨空间"的爱好提供了特殊机会?
HS:波克就是这样的例子,他是一个年青德国艺术家,将在两层空间中制造他混乱的生活,他在这样的空间中工作和思维,然后,出乎意外地,他让其创造活动、一种地下生活的展示从窗洞在透露出来。他在录像中"给人上课"做的非常之好。当然他的作品很脆弱和昙花一现。当我被问到艺术是否有政治价值时,我总是说"脆弱性终于成为艺术的政治宣言。"一些年青艺术家,主要是女性,正在把这种尺度带进艺术。这种脆弱不再是生存意义上对于为艺术而活的选择,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它是在边缘上,在两种现实模式之间,是在入迷和反省将主宰或建议的可能性之中的某个地方,就象去一个刚结冰的湖。我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很多诗意会从中涌现。
RS:就象滑冰。
HS:对,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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