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冯梦波
3) 主题:数字时代视觉艺术的传播方式及其影响
对话人:段 炼 谭力勤 卜 桦
2009年6月21日(周日)下午15:50-16:40
观众提问时间:16:40-17:05
段炼:谭力勤和卜桦的作品之前我都看过,尤其谭力勤的作品,因为他是我师兄,我们是同一个学校,10年以前他开始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我就比较熟悉。这种技术性的艺术样式,它的艺术语言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对于过去的装置、行为、摄影等等,还有所谓的新媒体,新的样式在20世纪后半期出来以后,它们逐渐地建立了一套新的艺术语言。我看到谭力勤和卜桦一方面是在做作品,另一方面也是在寻找一种新的表述方式和语言。因为他们的作品是一种崭新的样式,而且我甚至怀疑他们自己能不能够说清楚都要打一个问号。
我们站在谭力勤和卜桦的作品的立场往回看,在卜桦的作品中我想到在国外很流行的连环画《丁丁历险记》,也想到在国内上个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很流行的连环画的产生,而且是受到西方影响产生的,但又跟西方的连环画是完全不一样的,也就是说上个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中国的连环画已经逐渐地建立了一套自己的语言。而我们在探讨数字艺术语言时,谭力勤的作品可以向未来看,他自己的艺术经历涉及到了传统的国画人物、国画山水,又接触到中国的前卫艺术时期,然后到了国外之后接触到国外的前卫艺术。他做的数字艺术并不是简单的数字艺术作品,而是与他曾经做过的装置结合起来了,尤其在展厅布置展出的时候,其实整个展厅可以看成是一个装置作品,他的数字作品,不仅仅从画面上是三维的,实际上在整个空间中也是一种三维的。我们在探讨数字艺术语言时,至少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向过去看,一个是向未来看,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卜桦的作品就不看未来,我为什么觉得卜桦的《野蛮的丛林》特别的好呢?我看到她作品时就觉得应该交给电视台播放。两位艺术家都存在向过去看和向未来看的两种倾向,我们可以从这两个方面来探讨他们的艺术语言。关于艺术语言是有一个误解存在的,比如15、20年前,有人做了一件装置,大家看后都不说话,这个时候一个雕塑家过来看了装置后,他也许也没有装置的概念,但他会用雕塑的概念说这件装置做得好还是不好。我意思是谭力勤和卜桦尽管是动画,但却不能拿电影制片厂的眼光来衡量他们的作品,看问题的视角不同,就可能造成一些误解。
谭力勤:今天的谈话很像那个时候的85新潮,很像是又一个转折点,今天的话题是未来10年将被专注的核心力量。关于我的艺术语言确实很繁杂、庞大,我只能谈谈我的经验。我学习了大概4、5年的三维动画,1996年,我发现当时利用三维动画来探索装置艺术、综合艺术的几乎没有。后来回到国内教书,他们都问我的创作还算不算是动画,我自己也很难确定。我看到缪晓春和张小涛的动画时很感动,因为之前国内用三维语言来探讨当代艺术的人很少,他们确实已经探讨到一定的程度。还有一点很重要,他们都有一个团队在一起进行创作,这对中国来讲就意味着很有希望。在国外,动画的观念方面讲究一种悖论,在技术方面也讲究悖论,这是目前的一个追求趋势,我在SIGGRAPH当评委,每次评审的时候,技术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技术没有突破的话很容易被淘汰。
卜桦:我大学学的是绘画,但我最喜欢的媒介是电影。对我个人而言,电影才是最强有力的表达方式,但偏好超现实的语言让我喜欢看上去很“胡来”的场景,所以电影对我来讲又有点太偏“现实”了,动画正好是电影和绘画的一个综合点。谈到技术方面,我的作品的技术含量只能算一般水准,只是利用了现有的一些技术,来解放自己。
段炼:我发现两位艺术家在试图把技术性和当代艺术的观念性结合起来。技术性可能比较好理解,作品的观念性就相对复杂。举个例子,在卜桦的作品里,除了看到技术的纯熟之外,她也在表达一种态度,这个态度说得小一点是人与人怎样相处,说得大一点是关于和平的问题。谭力勤的作品一方面想把中国的乡土文化的特征“引进”到自己的作品中,同时另一方面又要把当代的电子技术“引进”到作品中,比方说作品“大磨盘”,磨盘碾过电子屏幕,把屏幕压裂,实际上包含了一种不同文化碰撞时的毁灭性,正如“凤凰涅槃”。
谭力勤:去年我在中华世纪坛的个展有个座谈会,我提出了一个观点:技术也是创造的源泉。我所接触的SIGGRAPH的数字艺术家,他们在寻找灵感的时候跟我们有所区别,我们的灵感通常从社会现实中来。现在的技术的发展太快了,有时灵感不是从生活中来的,而是直接从技术中来的。我们在寻找灵感的时候,如果已经把技术层面的东西考虑进去了,当你了解整个技术的时候对创作是有很大帮助的,技术的更新会给你带来相应的灵感。技术的发展是一个无限的空间,这个无限的空间能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的源泉。
李铭超:我的问题是,数字艺术的传播方式和影响力相比绘画等传统门类有区别,比如卜桦作品更多的是通过互联网,数字艺术更希望传播给谁?影响了谁?
卜桦:一件作品在网上的流行,一方面是网络的平台提供了便利,另一方面是你作品的取向,就是你是面对什么样的观众群?在任何时代,艺术作品都可以分为很多种类,有些作品就是纯学术的,带探索性的,回顾美术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作品,你可以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它很重要。永远都有另外一类作品,可能不强调时代性,它强调的是永恒的情感或者人性的东西,因为人无论是多少代人,但都是在从头开始。所以有一些主题和情感是专业背景的人无法都能理解的。
有一些作品注定就是针对很小的观众,是为美术史而作,它也非常重要。有一些更有时代感,情感上比较大众的,我之前做的那种动漫就是属于两者结合。就是我自己做的是一个比较具有普遍意义的一个题材,我不需要专业背景,也可以看懂。那么再加上网络传播工具,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像我父亲那个时代,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办一个个人的展览,他要出去跑多少趟,然后要联系多少人,他算是活动力很强的,然后找了很多人,最后才能实现做一个展览。我当时看着,我感觉不具备他那种能力或者是热情去做。只能说是恰好赶上了这个时代,它会造就,会给很多其他人不太喜欢出去与社会交际的那些作者更多的机会。作品本身是有取向的,就是观众群在哪儿。我基本上还是对一些日常生活里面,就是人性的一些东西比较感兴趣。我多数做的还不是那种学术探索型的,我很尊重那些作品,也很喜欢看,但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喜欢做那种作品。就像我刚才说的,艺术真的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想知道生命是怎么回事,你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感受,这个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以及如何自我提升,所以我基本上都在作品中去探讨的是这种问题。
谭力勤:我谈一下数字艺术传播大众化的问题。去年我在中华世纪坛的个展,有两种人比较欣赏我的作品,第一种是搞数码艺术的;第二种是农民,特别是南方的农民,他们到了我的风车前很激动,他们还会像别人解释,这个风车是怎么用的。这种结果让我很意外很感动!关于数码艺术的影响力,最重要的是影响了人的思维方式。我提到数码自然的概念,这个自然跟你触手摸得到,闻得到的自然是不一样的,那么人怎么改变你的思维方式去接受这种虚拟的自然?这就是数码艺术对人的思维方式的影响。
杭春晓:关于数码艺术的问题,因为当一个艺术形态形成的时候,就必然涉及这个艺术形态的自闭性和自足性。也就是说无论作为Video或者数码,它是独立的,跟我们讲的电影是不一样的艺术。基于这样的情况,我想问的是,Video作为这样一种数码性的材质、媒介进入艺术表达。在我印象当中,在刚开始并不是作为一个独立的意识形态,因为这样的一个方式介入,实际上是一个偶发的艺术观念。在谈到影像艺术,数字艺术时,我们通常会说这是先锋艺术、前卫艺术,作为一种跨媒介介入艺术表达的时候,是否是企图作为瓦解已有的艺术概念或经典艺术样式,再抽离出来成为一种新的艺术概念?
段炼:你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它是一个艺术史的问题,翻开现在的艺术史,不管是西方出版还是中国出版的艺术史,都没有包括跨界的艺术样式,为什么没有包括呢?我自己的理解是:第一,涉及不同领域的跨界的艺术样式是非常新的,还没有历史的沉淀,艺术史学家还来不及对它们进行总结。第二,是一个观念问题。很多艺术史学家们认为当代不属于艺术史,当代不能够进入艺术史。当然这个观念你接受不接受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杭春晓:谈到“跨界”,刚才您提到了谭力勤的作品《磨盘》,那么这件作品具体去看的话,它是把Video作为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还是作为一个最终的呈现结果?
段炼:《磨盘》上的Video是整个作品的一部分,你可以在看这个作品的时候,盯住磨盘上的屏幕看。如果你那样看的话,磨盘上的那个Video是一个独立的作品。但是如果你稍微退远一点,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它只是这个作品的一部分,而这个作品是一个很复杂的作品,它不仅是视频作品,同时也是一个装置作品,然后还是一个互动的行为作品,因为有观众来推磨盘。
杭春晓:说它是video或者是装置,互动是不是意味着把它进行了多元化的定性?这件作品最大的动人之处到底是影像给我们呈现出来的,还是磨盘撵碎镜面呈现出来的?
段炼:我想对我个人来说是整体效果。如果一定要分类的话,我宁愿说是一个新媒体艺术作品,它是比较宽泛的概念,可以包括刚才我们说的各个方面。
杭春晓:有时候我们会用一些宽泛的概念而忽略了它的建设性。就像刚才说的,当所有的东西都无法界定的时候,用一个宽泛的概念去谈论它,是不是我们也走向了另外一个误区?
段炼: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在一个宽泛的框架下面,你可以逐步的来解读它。比方说在新媒体这样一个宽泛的概念下面,你可以讲视频作品、再讲装置、再谈行为和观众互动,可以分开来讲,但是它有一个大的框架。
杭春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把一个跨界作品的拍摄过程的最终影像,把它的呈现等同于我们今天看到的在美术馆展出的作品?
段炼:你要注意一个问题,那不是你自己的眼光,不是你的眼睛看见的,是拍作品的那个人的眼睛看见的,他的眼睛跟你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杭春晓:眼睛肯定都是不一样的,问题是它在传播和理解过程中,是从他观的东西来界定的。
段炼:如果从传播的角度说,因为你不在场,你没有去看那个展览,那么你借助了他拍摄的这么样的一个东西,一段视频,你借助那个东西来看,来间接地看了这个作品,那么这是传播的作用,这个时候你在讨论传播的时候,你实际上讨论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那一段视频。
杭春晓:我说的可能跟这个有点出入。我说的是这个墙的作品,是不是也可以像您一样进行一个多媒体或者是新媒体的艺术方式下,可以进行各种各样的阐释?
段炼:可以从很多不同的角度去作出不同的理解,这个观点我是非常同意的,对于一件作品我们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比如关于卜桦的作品,我开玩笑地说应该卖到电视台。当然这是我的一个直观的感觉,如果要稍微分析一下,我想从电视台的角度上,第一,他给观众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觉经验、视觉体验。
杭春晓:任何一个新的动漫都会产生一个崭新的视觉体验,但这个区别不重要。电视台抓住的不是这个,有那么重要吗?没必要区别太多这个问题。
段炼:这就是我们走到市场,一定要把Video做成艺术的界定,我们就必然会面对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把我们和电视台播放的有区别。实际上我们在实际操作上可能无法进行区别,可能这个区别很重要。
张小涛:卜桦的动画是在网络上传播的,网络传播是一个重要的场域,网络是今天主要的媒体,网民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是网络交互问题,而不是艺术家交互。视觉经验实际上是未知的,现在为什么谈这个,就是因为有经验,但是你要谈一个框架出来,它是一个未来学科。就我自己的理解,我谈一些概念,合成、虚拟、二维、三维……这个影响是显然的,我的脑子里边不具备这种程序。但是,我又觉得这种传播和交流,其实刚才卜桦谈这个问题和缪晓春谈这个问题,作品为什么有共同性,其实卜桦说的这个不是肤浅的,可能在70年代以后的人,他回避了宏大叙事,没有那种假大空,就回到了人性,回到了真实的生命体验,他和普通人之间的情感交流,这是非常重要的解码的通道。有一些展览,很多都看不懂,这是视觉的解读,叙事解读,让人们进入一个通道里边,我不太赞同区别这种东西,很难区别。
吴玮禾:我也谈几点,大家一直在讨论语言的问题。比如张小涛的作品,他在做这个之前,他一直做很多的绘画,那么你看他作品的时候,就能强烈地感到绘画性。再看冯梦波的作品,结合了他之前玩了很多的网络游戏。缪晓春老师也和他在西方留学的经历,还有他拍很多片子的创作方式也有一定的关系。我现在也做一些作品,但是我的经历,我是在想人的一个行为方式,如何放到虚拟语境里。就是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他创作的根源,我思考的就是这个语言特质,它到底可以让我们呈现什么?
我感兴趣的就是想尝试这种语言,我们从艺术家的个人角度去挖掘它本身的不可替代性,来充分地展现出来,这是我思考的一个工作方式。当你发现一个创作的时候,它其实是另外的一种观察方式,它改变了你的观察方式,然后这个技术产生了它的特点,那你在创作的时候,如何运用这个特点来创作你的故事。如何找到一种比较准确的真理和有价值的转换,这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