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提供:深圳何香凝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
时间:2007年7月6日
地点:北京
采访对象:王广义
记者:能否谈谈您的作品方案,为什么选择“东风-金龙”作为创作的母题?这与您的生活经验有没有什么联系?
王:最开始的时候,黄专跟我谈这个展览的想法,“国家遗产”的概念是挺打动我的。我想着“东风-金龙”是中国的第一部汽车,它也是毛主席坐过的中国第一辆车,我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等我长大之后,我知道在这背后有更为复杂的东西――它带有中国工业革命最初的概念,而且在我看来,这种中国特定社会的历史文化背景关系,可能是对于最后的皇权的礼赞。因为这车的产生是由无数工人用手工打造出来的,而不是用机器――不是用现在的这种方式,实际上是在一种极其浓厚的信仰状态,最后制造出我们叫做“汽车”的东西。用汽车的形式,献给毛主席,所以应该是献给皇权的最后一个礼物。我觉得这是比较符合 “国家遗产”的展览主题。国家遗产这个展览,包括了物质遗产和精神遗产,而“东风-金龙”恰恰包含了这两个层面,既是物质遗产又是精神遗产,很复杂。
记者:您觉得当时工人用手工打造“东风-金龙”的热情是基于对毛主席个人信仰吗?当时只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完成了车的改造设计,这种速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王:对于工人而言,他们最初的热情基础是对于毛主席的崇拜和信仰,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种崇拜和信仰的背后,实际上是对于中国工业革命的热切希望。这两者恰恰是吻合的。
记者:您对车有没有一种比较特殊的感情?
王:应当说有,而且随着我长大之后,这种感情更为浓厚。
最初是毛主席有这么一辆车,工人的想法我都知道。在我长大之后,我对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历史背景更加清楚,我的感情可能投入更多,我知道它带着很多的含义。尤其是这样一件作品在英国这样一个工业革命最重要的发源地的展出,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记者:是有一种对比吗?
王:不是对比,虽然“东风-金龙”实际上是带有一种准工业的色彩的产物,把它拿到工业革命的策源地去展览,我觉得它的含义更复杂。
记者:在您作品中加入东方红的音乐和模特的因素是做什么样的考虑的呢?
王:东方红作为背景音乐,我想或者是还原或者是让人记忆起那种准宗教的氛围;模特实际上是我想增加进去的元素——作为当代的因素。这种对于物质的极度热情,然后又和准宗教的状态实际上构成了一种冲突。它们构成一种特殊的冲突,也许这种冲突在我看来是社会向前走的一个动力,在当代的欲望极度膨胀的时候,也许不经意地就回到或者感受到了这种准宗教的状态,我想它们之间是构成一种动力,或者说也是一种平衡的感觉。
记者:能不能再具体谈谈“准宗教”?
王:也许并不是具体信仰什么,在我看来,“准宗教”应该说同图腾有点关系,因为在图腾状态下是没有非常明确的目的论的东西,但是他相信有一种让他心跳的力量,至于是什么,也许在这种状态下的人并不清楚,但是恰恰是最有力量的。如果信仰具体化,那可能就派生出各种宗教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准宗教”可能是对不可知的、好像在左右你命运的人有敬畏心理。无数工人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手工打造的时候,我想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能完成这样一个奇迹,而加入东方红的音乐也是这么一种氛围。
记者:外国人在看中国第一辆车的时候觉得中国人非常聪明,因为当时是拿俄罗斯的高级轿车进行改造,实际上也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在外形上做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设计。您是怎么看待当时的这种历史情境的呢?
王:这个在我看来,实际上这种方法具有正确性。这种正确性是指在我们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我们拿来学习。但是又揉进了我们对工业革命的想像――对汽车这种现代化的想像,我认为这种方式具有正确性。也许这种方式,事实上中国现代一步步的发展,进入当代的这种世界格局,其实也是验证这种正确性,就是我们可以吸收一些东西,然后又有我们自己的东西。这是一种综合的产物。
记者:不过这也应该映射出当时的困境,就是跟当时苏联紧张的关系,我们迫切的需要制造中国的第一辆汽车,来体现当时国家的尊严感。
我留意到除了在之前您参加“柏拉图”和它的七种精灵展的时候,也使用了模特的因素,而其它的作品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作品中使用模特这样一个时尚的因素,有没有一定的关联性,最初是作什么样的考虑呢?
王: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车模能够呈现当代社会膨胀的欲望。因为“秀”完全是无意义的,膨胀的欲望必须有一种方式把它表达出来,那么就只有“秀”来表现。车模和“秀”恰恰能够体现这个问题。
我创作的《东风-金龙》用的是铸铁的方式,放在那里是很凝固化的,其实很博物馆化。在这种博物馆化的《东风-金龙》旁边,这个“秀”就有种思想被激活的感觉。一般人看,可能最初很混乱,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但是我想,当观看者体会到我的意图之后,观众可能会感受到我要表达的问题。因为“秀”是一种欲望的无意识形式。但是这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你生活在当代,你知道这件事情,你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种欲望。当然,博物馆化的“东风-金龙”用铸铁的放在那里,它包含了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记者:“东风-金龙”被附加了很多别的东西吗?比如说宗教的氛围。
王:其实没有附加什么东西。宗教的氛围加强了我要呈现的是“东风-金龙”的历史感观念性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