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有人将你归入“表现主义”的范畴,你怎么看?
周:在1980年代,尽管我是当时最早知道德国新表现绘画的中国艺术家,但我并不满足于做一个“翻译家”或“文化中介”——德国“新表现”就没有一定要翻译给中国人看懂,我也不打算一定要画给德国人看,但如果我真的画得好,那地球人都是看得懂的!我只是把我所理解的一些东西运用到了我的创作中,我只对我的创作负责,对我的兴奋点及语言个性负责,当你把啥子“国际交流”、“文化通融”等大问题忘掉时,艺术才是你个人的也才是有魅力的。艺术家实际上没办法和政治家相比,管不了国际问题,但我相信——优秀的艺术没有民族和国际的界限,同时,也只有当你具有了国际视野才能拥有独立表达的自信!
1986年留学德国之前,我的创作题材主要是来自西藏。从1986年至1989年,在德国留学期间参观了许多美术馆、博物馆,了解了欧洲当时最盛行的艺术潮流,大开眼界,知道艺术的表达还有很多方式。我承认早期是受到过德国新表现绘画的影响,但我并不满足于他们那种一味张扬的美学趣味,总觉得他们的绘画缺少耐看的东西。我喜欢中国古代文人绘画,尽管也排斥文人们那种做作、矫情甚至是故弄玄虚的成分,但他们的细腻、敏感和那种充满神秘意味的绘画气质的确让我着迷。从力量来看,中国画家逊色于西方画家,但我们比他们敏感,我很早就自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就逐渐走出了新表现的影子,独立表达的愿望日益强烈。
漆: 在九十年代,所谓“后殖民”、“国际化”、“本土化”是学术界的热门话题,这几年渐渐冷下来了,这些时效性的策略话语的确为中国当代艺术走向国际起到过一定的推动作用。目的达到了,也就很少有人再去提这些过时的话题了。
周:九十年代也是各种实验媒材、实验艺术样式最为繁荣的年代,这些实验也为当代绘画开启了新的可能性,当代绘画集中吸收和呈现了这些积极有效的学术成果,不容易啊!风风雨雨、潮涨潮落,我们坚持到今天,不容易,要感谢很多的人,要感谢很多的历史机缘,或者说是巧合?
漆:“后殖民”、“国际化”、“本土化”都是阶段性的学术策略,理论家比艺术家的干预意识更急切,画家管得了那么多吗?
周:我认定一条,一个造型艺术家靠的是形态,我相信埋头苦干。但是,我也非常关注国际艺术动向,对于国际主流必须了解,这倒不是说是为了跟进,而是出于战略考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超越。我尤其关注那些看似边缘而又极具才华的艺术家,一方面是因为艺术同情,另一方面也与自己的文化立场有关。因为,我相信,精英往往出现在时代的边缘,而适当的孤独最能保持艺术的独立和纯粹。
漆:从新潮美术到观念图像,你在图形和趣味上进行了整合,有学者认为,你的“山石”和“绿狗”明显具有图像性质,在图像流行的时流中,这是否也是一种策略之举?
周:我从来就缺乏策略意识。策略是预设的,而艺术往往在意料之外给你带来惊喜,与其守株待兔,还不如信马由缰,我珍惜这种自由而自足的状态,过分自觉虽让你觉得清醒,但实在太累——艺术得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