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系列51号 布面油画 160x200cm 2009
也许,女性主义批评家可能会从性别政治角度阐释“睡梦中的女孩”这一图像语汇的内涵与意义。但是,作为一个含义更广泛的图像语汇,“睡梦中的女孩”应该呈现出的是一切人(无论性别、年龄、阶级还是文化身份)的生存境况。在无常的人生和荒谬的命运面前,脆弱的我们(无论老幼)其实毫无防范也根本无从防范。无论我们怎样祈求,无论我们怎样留恋,“什么都在来临啊,什么都在逝去”,在这浮世中,面对命运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测性,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这些毫无防备能力的、孤单而盲目的“梦中女孩”。忧愁、伤害、疾病和各种意义上的风险不是如影随行地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吗?由此,我们感受到了2009年以后,郭燕用“菩提”系列的创作在勾勒、抒发着自己在悲苦人生和命运前的感伤、悲悯与喟叹。
在蓝顶工作室里,我注意到在一个并不很起眼的地方,郭燕书写并悬挂着六祖惠能著名的那个偈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据佛经记载,大慈大悲的佛陀悟道成佛后,在鹿野苑首次说法时主要讲了“四圣谛”(是为“初转法轮”)。“四圣谛”高度凝炼而集中地概括了佛家解答悲苦人生难题的全部智慧。而具足了“大行力”、“大悲力”、“大智力”和“大愿力”的惠能大师继续佛法的基本精神,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方便法门开辟了芸芸众生参悟人生真谛的方法与道路。于此,我们看到,郭燕在“菩提”系列里终于让她的“梦中少女”从欲望城市的上空飘浮到了“菩提树”上,这样一来,她同时也将“飘”、“浮”系列作品中人与城和人与人关系的思索与探询,转移到了人与人性和人与命运关系的维度之上。我不了解郭燕对佛教的理解与修为,她好象不是一个佛教徒,但这并不妨碍她从中国佛教文化中吸取思想资源来了悟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人生难题。
众人皆知,菩提树是佛教中的神树,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冥思,逆观“十二因缘”,在曙光即将升起之时,豁然悟得人生痛苦的总根源为人之“无明”,最终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由此而来,“菩提”二字在这个世间成为一种象征,表征着智慧、开启、觉悟、得道,菩提树下的世界,一定是断绝了尘世的烦恼,进入了涅槃的寂静世界。郭燕的“菩提”系列作品以“睡梦中的女孩”寓意生命的脆弱与无辜,而作为背景的图像——翻卷零乱的树叶、缠绕纠结的树枝和黑色的天空与暗夜,则象征着人生与命运的无常与悲苦。整个画面将浓郁的黑暗和艳丽的欲念交织在一起,流露出明显的迷乱、忧虑、混杂与恐惧的压抑气息。郭燕用“菩提”这个关键词来为这样的视觉图像命名,这使文字文本与图像文本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具张力的语义场。法国批评家罗兰·巴特曾从符号学角度分析过图像与文字之间相互转化与生发的关系。在这里,郭燕使用了同样的跨媒介技巧:图像语汇有力地刻画了人生悲苦的面容,而“菩提”这个命名则蕴含着觉悟与解脱的智慧存在于所有人心。
显然,郭燕试图以“菩提”系列来为悲苦人生进行一次透彻觉解和积极疗救。只是至此我仍存有一丝疑惑:画面上如此的冲突之后,特别是当今这个早已是“好多菩提树,好多明镜台,本来好多物,好多的尘埃”的人世,郭燕笔下这些睡梦中的女孩们是否真正会有可以依托的清净“菩提”?
郭燕曾经引用过一种说法,“艺术是一种病”。艺术当然是一种“病”,正如苦难是人的永恒之“病”。对于这样的病,禅宗试图用“菩提”来疗救,艺术试图用审美来超越。然而,尘世的惶恐与悲哀可能是无法在终极意义上去最终克服的。或许,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担当起人生的不安与烦忧,耐心地品味并且试图觉解。
彭 肜
2010年1月于锦江河畔
【编辑: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