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0月20日,参加“广州双年展”的艺术家、评委、投资商大合影
从新世纪的艺术现象看,“改造历史”的含义包括我们对历史的再塑。我们知道,90年代的当代艺术在新世纪里被市场所追认,也正是市场,让更多的人开始接触、认识、了解、收藏与投资当代艺术,所以,无论我们的艺术市场有多么的不成熟,也为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机会与可能。有很多批评家不断地指出资本与市场对艺术的危害。从善意的角度理解,他们的出发点很可能是提醒艺术家以及热爱艺术的人不要受到资本与市场的侵蚀。然而,善意不等于是理性。有阅读经验的人应该知道:人类一开始就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挣扎的,有时,我们距天堂更近,这被理解为乐园与乌托邦;有时我们离地狱很近,这被理解为接受煎熬和遭遇困境。可是,人类经验是,我们本来就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与工作的,我们的课题是:该如何来看待和利用资本和市场推动当代艺术的发展。谁都知道金钱与权力的结合具有可怕的破坏性,可问题是,在现有艺术体制完全不支持当代艺术的情况下,我们将怎样工作才有可能既推动当代艺术的发展,又避免资本与市场的毒害?这就需要我们充满智慧与理性地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在实践中找出更加有效的办法。简单地拒绝资本与市场的结果不是将当代艺术被搁置下来,就是在窘迫的形势下最后掉进资本与市场的陷阱。
历史地看,没有1992年以来的市场经济就没有今天的当代艺术,如果不承认这个基本的事实,我们将如何有对话与讨论的可能?有一些批评家强调“资本强权”的危害性,可是,我们在这些文章里找不到“资本强权”究竟是如何具体实施它的淫威的事实,他们仅仅是抽象地讨论资本的危害性,就像1978年之前的中国人集体对资本主义的声讨一样,缺乏具体的案例分析,同时也缺乏基本的历史观。事实上,中国今天的资本是在与滞后的政治体制结合的过程中产生恶劣作用的,在艺术领域,当代艺术并没有接受体制的保护,而仅仅只有市场的支持,当市场本身缺乏进步的体制的支持并还需要更长成长过程的情况下,出现问题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关心当代艺术的人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口号式的呼喊“艺术的使命”,而应该通过具体行动——调查分析、提出解决方案甚至参与改革实践——去改变现实。这样,看上去我们离地狱很近,可是,这正是人类文明实践的基本规律:想上天堂就必须先下地狱。新世纪艺术史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资本与市场巩固着上个世纪后20年的现代艺术与当代艺术的成果,并正在塑造21世纪的特殊境观。艺术史是问题史,不是光荣榜,我们将那些不同思想状况的艺术现象放进历史的写作中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提供了道德的榜样,而是提供了时代的问题。不少批评家至今还缺乏历史学的常识,将历史人物——例如艺术家——理解为宗教般的道德化身,而不知道历史总是人类发展过程中对不断出现的问题进行记录、分析与阐释的历史。新世纪,资本与市场是在复杂的政治问题、意识形态问题和社会问题中与艺术发生关系的,我们要讨论的正是这个关系过程中发生的问题。在缺乏相应体制的支持的情况下,仅仅借助于“政治上的宽松”,我们的确掉进地狱的可能,但是即便如此,这也完全不是我们将自己局限在道德主义藩篱中的基本理由。今天,我们只能要在资本、市场与艺术的博弈中寻找未来的可能性,我们不能够等待政治体制完全符合艺术发展的那一天才开始我们的艺术工程,形象地说,我们只能冒着极大的风险穿越复杂的迷雾,才可能上升到明媚的阳光层。我们这个时期的艺术史就是这样一个必须将一个个问题放入其中的问题史、资本史、市场史、政治史与文化史,当代艺术史不仅包含着艺术家们通过不同的语言方式提供的内心世界,也包含着资本与市场的种种行为。明确地说,新世纪的艺术史就是艺术家、批评家、收藏家、投资人、经理人和律师等等社会角色共同铸就的历史,那些指望仅仅靠少数几个批评精英来书写假设的形而上学艺术史的人,其美梦——如果真是的话——注定要落空。“改造历史”展览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通过不同的社会角色的参与,继续1979年以来的艺术史塑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