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亚地区,这种生殖崇拜还扩展到其它器物体系之中,例如,玉佩就是女阴的符号,而玉剑则是男根的象征。出现于更高级阶段的玉琮,则是男女合体的圣器,代表阴阳交合的最高境界。中国人最热衷的麻将牌,就是按男根(宿)和女阴(洞)设计的博弈游戏。生殖曾是华夏民族最炽热崇高的母题,否则本朝就不可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帝国。
从巨环、权柄到身体(“大裤衩”),上述解读的多样性,源于库哈斯建筑的暧昧特点。但是,尽管库哈斯宣称其设计“没有隐藏的含义”,却不能完全忽略其原初灵感。在我看来,正如民众馈赠的绰号所暗示的那样,央视大楼完全可能起源于对男女身体造型的灵感,并藉此暗示人口超级帝国的现状。但这跟民族侮辱毫无关系。恰恰相反,在分崩离析的语义围剿中,它更像是一个暧昧的寓言,含混地喻指着民族国家的身体神话。
在我看来,央视主楼的问题并不在于它的外立面,而是在于其内部空间的颠覆性。它的本性是一座雕塑而不是建筑。在这样的斜楼中,“居民”的视线被“非垂直线”所切割,极易引发生理性的失衡感,进而感知到倾斜、不安和危机四伏。这种危机经验将颠覆正常的居住诉求。库哈斯的环状结构逻辑,无法化解这种危如累卵的心情。
而另一方面,这也许正是国家主义宣传机器的隐喻。它不仅要承担建筑师标新立异的后果,而且还要承担资讯集权主义被解构的宿命。央视副楼大火事件,散发出更加诡异的气味。一场精心预设的焰火庆典,居然在瞬间转为一场大火,价值连城的数据库化为灰烬。而民众在四周袖手笑观,仿佛是一次幸灾乐祸的集体狂欢。甚至许多央视成员都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这是关于建筑的悲喜剧,也是关于权力的历史寓言,它揭示了国家主义资讯体制的未来。
央视大楼的两个建址,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变迁意味。它的原址东邻革命军事博物馆,跟军事集权保持逻辑关联;西接国家科技部,显示其对现代传媒科技的依存;北衔世纪坛的日晷,令其可汲取来自“时间”的力量。而新址则全然不同,它位于城东的商务中心,足以与市场经济接轨,却中断了跟旧邻的亲密关系。这无疑是一种转型式位移,央视将因此逐步丧失原有的威权地理优势,披上更具消费主义色彩的外衣。
这座交织着天才和荒谬、梦想与荣耀、权力跟罪责、真理和谎语的建筑,正在改写北京建筑和中国传媒的历史。没有什么建筑物比它更具文化象征意味了:扭曲佝偻的躯体,与其说是女人的蹲姿,不如说是中国身体所呈现的痛苦表情。在威权主义和消费主义的双重统治下,央视大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呻吟。这是中国痛苦指数的伟大标志,也是纽约自由女神的反转性雕像,屹立在首都北京,犹如一个凝固于新纪元的梦魇。
【编辑:袁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