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黯雄访谈
戴章伦
戴章伦:为什么会选择动画来进行创作?
邱黯雄:写实的东西,比如说我们讲有一些三维做出来的,或者是虚拟的东西。就让它尽量显得真实,但是我觉得水墨不会是这种方向。它画出来是一个形象,但是它可能更趋于那种意思,它不是有现实感,可能是跟现实有一种距离。
戴章伦:中国的古籍中描述异域,古兽的典籍不只是《山海经》,比如说《尚书•洪范》里边也有对洪荒的一种描写。为什么你会选取《山海经》作为自己创作的一个原始文本呢?
邱黯雄:《尚书》在中国是一个比较正面的经典,比如说它是属于儒家的。而且它更多地是从一种功用上的东西来描绘山川地理的感觉。但是《山海经》是一个更直接的角度,就是它没有那么功利,而且放得更开一些。还有就是说《山海经》没有特定的一种所谓道德上的约束在里边。我觉得它更加接近于一种比较原始的状态,这个可能本身也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地方。我们现在还是在一个文明系统里去看世界。而《山海经》感觉是在一种系统之外的眼光看待世界,这一点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
戴章伦:您曾经说过,您之所以想要做《新山海经》,一方面也是想建立一个观察世界的系统。这个系统既不是西方的科学系统,它是一种感知性的,甚至是一种非理性的。据我对您作品的理解,它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反智主义的倾向呢?
邱黯雄:不是反智,因为文明系统产生出来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是我们通过这样的一个系统,我们可以了解事实的真相。我觉得其实是造成了一种幻觉,就是我们以为通过这个系统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完全是一个错误的东西。就是这个系统是达不到的,它不可能给你一个真相,它只是给你一个类似于真相的一种说明。
如果说在你认为可以了知真相的时候,其实已经就把某些很重要的东西给过滤掉的。最重要的应该保持一种自省,就是你应该知道,人是有缺陷的。这方面不能真正地像我们平常所说理解的那种,就是科学,通过人类的知识系统去达到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讲,它其实永远有它不可知的那一面,或者是未知的一面。这个东西,人始终应该对世界的那一面保持一种敬畏的状态。现在我们大部分其实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可能这个作品本身有这样的想法。
戴章伦:在《山海经》里边,其实这些古人对一些不可知的事物,或者是不可知的东西,他们其实是对自然之物的不可知产生了一种敬畏,或者说是一种前启蒙的,蒙昧状态中的恐惧。但我们今天人类的恐惧似乎是产生于对我们自己所创造的东西的一种恐惧。比如说电脑,网络、原子弹所产生的变异,是对启蒙之后的现代性的恐惧。你怎么看?
邱黯雄:可以这么讲,我对西方的那条线索也是一个很模糊的了解。但是我知道,可能我们自身受到中国现代化的历史给我们影响很深。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影响,一方面好像是我们慢慢的,逐渐获得了一种现代化。同时我们也面临着问题。这是需要我们重新考虑的问题。这种现代化付出的代价,整个在社会进程的方向上,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基础。现在我觉得,中国在文化方面,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
我觉得《山海经》,首先它是从我们自身的文化里找到的一个视点,来反观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虽然说那个东西并不是一种所谓的证据,但是它是一个疑点,就是它可以给出我们这个文明当中一些可疑的部分,就是把它呈现出来,可以让人去思考它。
戴章伦:我看到你的简历里边,有写到说在德国留学了六年,你会开始对中国文化产生自己的兴趣,在这之前可能对中国文化没有那么多的兴趣,更多地是放在对前卫艺术的关注上。能不能给我们谈一下,你在德国留学的六年当中,具体来说,你的思想上发生了一个怎样的变化?
邱黯雄:之前我们受的教育当中,对传统的东西,它的基本论调,对它的描述都是很负面的,就是批判和否定的态度。关键是你并没有看到,正如我们并没有真正接触到很多。这个材料,一个是我们没有这样的环境让你去读,去很完整地了解传统和经典。你只是零星地得到一点东西。然后一星半点的东西并不是很全面。
后来你自己去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再重新自己看又会发现很多东西,你听到的和原来所想象的那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方面。
到了国外留学之后会发现,你所理解西方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觉得他们有他们很优秀的地方,就是他那个系统下来的东西。但是你再回过头来,会发现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作为中国人跟他们还是不太一样。然后你再回想你自己怎么去理解他们的文化,有时候你会觉得特别可笑,就是你自己以前认为你所理解的那个东西,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可以说你只是它的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其实不是别人的东西,影子可能会有角度的偏差,会是一个变形的东西。所以后来我就在想,你要去从事精神方面的工作,那么你要站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去做这个事情,其实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你站在一个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上去做,最后的结果肯定也是很荒谬的东西。后来我就想,国外其实就是一个镜子,就是你知道你本身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让你重新认识自己。在那一段时间,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这个,所以我觉得应该回来,应该更多地去了解中国,了解我们自己的文化。再在这个东西上去做一些事情。我觉得就我自己来讲,我更愿意去做这样的一种工作。
戴章伦:针对《新山海经》的创作,它在结构上跟旧的《山海经》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具体从哪些方面你会去做一些调整和创新?
邱黯雄:就是它面临今天的这个世界,《山海经》是那个时代,那个时候的东西。《新山海经》是讲的今天的事情,内容上不一样。结构上也会分几个不同的部分,但不一定是原来的分法。
戴章伦:旧的《山海经》是以方位,东西南北这样分的。
邱黯雄:在它的那个范围里边,而《新山海经》是在今天这个世界(应该是根据今天的几个大陆这样来分)。
戴章伦:旧的《山海经》是按照这种方位,比如说东西南北中这样的方位来划分,进行区域描述的。在你的《山海经》里边,有没有试图给出这样一个描述的框架,还是说这种描述是比较随意性的?
邱黯雄:我觉得开始没有想到那么多,就是很简单地的一个想法。我想到很多比较有意思的东西先一个、一个地描述出来,慢慢地把它集成册子。后来也想需要慢慢地给它一个结构。这个结果,还需要慢慢地去收集很多资料,包括对今天,从历史方面和地理方面都要做很多材料的收集,然后再去规划这个结构。这可能是一个比较长期的工作。我觉得《山海经》不是说今天做完一个动画或者是几个作品就结束了。我会慢慢地做一些东西,可能也会做很长时间,然后慢慢地做成。具体它的内容会是什么样的,我觉得现在也没有一个特别明确。但是大致上,第一,可能会跟整个今天这个时代、这段历史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第二,跟我们整个地理有关。
戴章伦:刚才说您的《山海经》的结构还在慢慢地做,慢慢地调整,需要收集很多资料。
邱黯雄:应该是一个比较漫长的工作。包括用什么样的文字、图、视觉方面怎么做都要去想。
戴章伦:对《山海经》有没有一个预期?比如说大概这个动画会做几集,这个书大概会是多少页,这些有没有预期。
邱黯雄:(动画现在是想做3集)可能会是一本书,也不会是特别长,但也不是几句话就完了。我觉得这个也要看情况,我现在也说不好。因为确实要根据最后可选择的材料有关,它最后会成什么样,才会知道大体有多少篇幅,包括图形和文字的比例。我觉得每个东西会有一个图,然后也会有文字的描述。但是可能也需要一些背景上的描述,包括一些观点等等。可能我的看法也会放在里边。这有点像一个研究工作。
戴章伦:对这些东西的描述,特别是带观点性的描述,这种观点大多数是您自己的观点倾向还是您会就一个物品的描述,包括其中的观点和评价去征集多方面的意见
邱黯雄:可能还是比较主观的。我觉得《山海经》本身整个的状态,其实就挺主观的。它描述东西没有所谓有一个客观地去,我觉得它就是一个很直觉地面对世界的一个状态。我觉得这一点上应该是一种基调。
戴章伦: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