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最优长的艺术特色,是将某种单纯的形式做到极致,超越过程的繁复、无聊、孤寂,由劳动过程的力量而产生精神的振动。比如他的《天书》、《鬼打墙》,都是通过孤寂的苦劳拙行,呈现出文明历史的厚重和无聊当下的承负。
这种艺术单纯而又非常有力量,徐冰最可贵之处就在于熬得住这种孤寂,徐冰的本性是“拙”型的艺术家,一旦涉及“巧”则不灵。徐冰有两件作品,虽然声音很大,但很肤浅,在艺术上缺乏语境和精神的深度。
一是《文化动物》,就是把中英文涂印在活猪身上,凭让猪交媾,这种直接的形式喻意,实属小儿科,就是把文化符号(还谈不上文化符号,就是一种标语)贴在行为载体上(猪的交媾),呈现的是一种文学性的借喻,象征的效果,而不是通过视觉的智慧和表现能力承载人文现象,揭诸文化问题。在这方面,徐冰比蔡国强、黄永砯、谷文达略逊一筹。徐冰为什么离不开涂印?那是因为他版画专业的惯习和局限。而涂印本身没有形成一种语境。由之形成一种内在的精神力量,所以就比较可惜,就是对观念艺术的感觉还不到位。蔡国强的感觉就很本质,他选择了四大发明中的火药,见啥炸啥,炸药就是破坏的武器,对象就是人文结构,炸掉CD品牌服装,本身就是对消费文化的颠覆,这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文绉绉的转借、暗喻、形式,直接表达观念。
观念艺术往往是对具有象征意义事物的重新组合。艺术的品位高下,就看你对选择对象的意义深度的了解。意义的深度和力度在于结构而不在于附丽。黄永砯在这方面,也是高手。巴西利亚众议院扣碗型建筑,本身就是民主、民生的象征。黄永砯将其内部做成贫民窟,这意义直接就焕发了。精神力量就自然产生,谁都能看懂。
相比之下,徐冰另一件作品《何处惹尘埃》就显得太造作,太文人自顾。徐冰也煞费心机,用了9.11现场的灰烬,用字模遮挡。尘埃落定、禅意歆然,这太多转喻、自我意识,还停留在一种现代主义情绪的表达,还没有进入后现代当下性的叙事,别以为大英帝国的透纳奖有什么道法高深的评委,只不过是对东方神秘主义的玩艺儿搞不懂,物以稀为贵而已。9.11事件加剧了这个世界的危机、冲突,立场不可偏激,道义不便形述,于是禅宗的招法,不著文字,尽得风流。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肤浅便利的视觉比附。
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专长、专利。一旦僭越自己所长,艺术便会露短。先前徐冰的本性就是一个苦行僧(现在未可确认),他刻字、印天书、拓长城以后的作品,机巧多于苦拙,其实都没有什么更深的力度与深度。徐冰的艺术本性在苦行迂拙,玩机巧观念不是他的所长,只不过随行就市,追风跟潮罢了。徐冰若能吃得下先前的苦,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庸俗世界中,狠花功夫,再筑起一道血肉生命的长城,那真会轰动世界。
【编辑:张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