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政治: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滥觞
佟玉洁
按照古希腊神话的传说,生命被撕裂的一种方式,是性别的建立,而性别又是被约定俗成的性伦理所操纵着,于是便有了性行为方式的种种的诠释。马克思主义曾经预言道:女性失败的标志是农业文明的建立。当夏娃偷吃禁果以后,上帝告诉夏娃将接受怀胎、生育之苦。换句话说,农业文明制造了一个杀手锏:“对于女性而言,性是存在的方式”①性有两种属性,一是它的物质属性,有生殖的意义。作为物质的子宫、母乳、母性建构了女性的特质,将女性限制在生殖的领域。二是它的社会属性,作为意识形态的某种行为,建构了历史与文化。性是女性存在的方式,直到今天我们仍感到困惑,我们的性焦虑、性质疑、性内省、性越轨……也许我们想否认性是女性存在的方式,因为它曾经作为农业文明的一个荣耀的旗帜,主导着社会意识形态的性政治。同时,性是女性存在的方式作为一种文化遗传基因的携带者的身份,进入工业文明时产生的畸形的性政治,让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无论本质主义女性主义的还是自由派的女性主义提出的总总论调,如本质主义的女性气质,自由派女性主义的性解放……将性等同于性别的观念,依然没有摆托这种尴尬。朱迪斯·巴特勒一直在做颠覆性的努力,她反对生理性别通过社会性别,继而通过性表演出来。美国二十世纪60、70年代的女性主义艺术,呈现出一种复杂的性态度,其中性已经是一个被模糊的中介元素,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为争取社会政治的话语权,其艺术的张力来自于和男性社会价值观的对抗性上。中国女性艺术中的性维度呈现多元开放的状态,一种与男性社会价值观的对抗与非对抗性的艺术话语权的双重实践,让艺术超越于艺术的本身。游走于日常生活经验与社会生活经验之间的中国女艺术家,以各种性理由,利用性资源,建立起来的性图像,便有了一个学术的准基调:性,文化的荷尔蒙。如何解读作为文化荷尔蒙的性,酷儿理论家克里斯汀·艾斯特伯格说:“性是由不同历史背景和不同历史时期按照不同的方式去建构的。”②不妨把文化的荷尔蒙看成是由制度、实践和语言三方因素的互生共渗的结果。于是我们注意到中国当代女艺术家在性叙述的视觉伦理中,表现出了强烈的性别政治的文化理念。性别政治是女性性别身份的强调,并从女性性别身份出发,建立女性为主体的政治发生系统。而这个政治发生系统围绕着女性性别的权力话语方式展开的艺术实践,建立了多维度的质疑与批判男性中心主义的机制。这个时期的中国女性主义性别政治以西方上个世纪60—70年代女性主义为参照,并形成了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实践的性别政治理念与范式。85以来的中国女性主义艺术虽然发展较晚,但是也纳入了世界女性主义的范畴。中国女性主义性别政治的艺术实践中性质疑与性消费是两条叙事主线,突显性别政治理念。
利用男根文化资源质疑男根文化存在的合理性,是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性别政治。如果说男根文化作为历史文本的合法性已经存在了几千年,那么男根文化作为生成文本的质疑性,由中外女艺术家们共同创造女性批评的话语空间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使女艺术家和女艺术批评家不再成为历史性的缺席者,首先要归功于那些女性主义运动的先驱者们具有宣言般的洞见力和感召力。美国女权主义批评家苏珊·古芭说:“笔——阴茎在处女纸上写作——这个模型背后是一个长长的传统,作家是男性,是第一位的,女性则是被动的,是他的创造物。”③苏珊·古芭大胆地挑战男根文化时充满着历史的想象力和道德的想象力的批判文本,影响着后来的女性主义艺术创作和女性主义艺术批评。发生在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的女性主义艺术创作,率先对男根文化的提出了质疑。其一通过女性模拟男性性具的身体,戏谑男根文化;其二对男根文化形成的古典的视觉文本进行根本性的颠覆;其三表现超常、超大的象征男根的物品,以表示女性的雄性气质。女性主义艺术创作与艺术批评注意到并揭示女性在父权文化统治下历史性的缺席。特别是在社会的性行为(凝视)中女性一直是性别政治的受害者。中国女艺术家有一幅影像合成的作品《假如女人是书写出来的》,由无数个杂志的封面女郎构成的巨大画面上,跳出一个鲜明的英文单词WOMAN(女人),虽然它反映的是纸质媒介的文本形态身体,我们仍然感受到,女性作为时尚与色情的符号,不仅在现代消费社会的视觉性欲中处境的尴尬,而且在历史父权制的文化消费中地位的尴尬。作为书写父权制性政治的历史的笔(艺术工具),恰恰是由男根文化建立起来的权力话语方式。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利用男根文化资源质疑男根文化存在的合理性,首先建立在两性对决的材料力学上。比如在材料的开启中出现的凸起与凹陷,断裂与错位,形成的材料性的对比,视觉性的对抗,隐喻两性关系的紧张。特别是用镶嵌石榫的木结构隐喻为父系家庭组合的作品中,象征着阳具中心主义的男根——石榫的断裂,女性主义文化的表达是清晰的。与此同时,把男根文化的符号镶嵌在中国天圆地方的文化理念中,通过烧成黑碳的材料完成诞生与死亡的生命仪式,女性主义宣言般的力量昭然若揭。其次通过制造微观的两性公共政洽对话的空间,利用恐龙的骨架、秃尾的孔雀象征男性话语并为男根文化去势。或者利用传统文化中象征男性话语权的图腾物——男根,作为弥漫在公共空间男性话语的主体文化的象征,与女性文化形成尖锐的对峙,质疑以男性生殖崇拜建立起来的男权文化的霸权地位。此外,将男根的私密生活公共化,是女性主义艺术的观念表达。男根作为情欲的化身,图像中的赤裸男性性器官只作为画面结构的一部分。然而处于无欲状态的男根,只是异性恋权利话语的沉默者。特别是通过男根文化的视觉考古进行历史性的批判,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建立了社会、政治、文化视觉纬度的多重权力话语空间。比如,巨大的棺木里在满堂皆红的渲染下,男根元素整齐划一的列阵,凸显雄性秩序建立起来的英雄主义气质的仪式感,诠释着另类的伟大——来自“文革”的体验是性别被整合后,一个散发着政治荷尔蒙的亢奋、喧嚣、盲动与狂热建立起来的雄性权力的话语。此时,从男根文化的日常性的叙事上升为历史性的叙事,特别是将男根符号置于传统的皇权建筑下,具有历史想象力的原创性,唤起了一种的历史与文化更迭的残酷记忆。再现了“文革”作为荷尔蒙政治的男根文化历史的荒谬性。中国女性主义艺术中利用男根文化暴力的衍生物——枪作为一种象征物,通过制作犀利的图像或模拟自杀与她杀行为身体的表演,静态或动态意义上形成对父权文化的反抗。质疑以男性生殖崇拜建立起来的男根文化。中国女艺术家的作品中大量男根文化的出现态度极其复杂。男根作为生殖的文本,一个是充满着欲望,一个是无欲状态,一个是欲望的夭折,男根多与现实生活的男根等大。作为男根文化的质疑性,显得理性、内敛的同时也充满着视觉的张力与文化的张力。在西方女性主义艺术中少有的。由此看来,中国女艺术家运用男根文化的资源质疑男根文化,已经脱离了西方女性主义艺术的语境,是性别政治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