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锋派概念在艺术史写作中的使用为例

　　观念史与艺术史现已作为一个课程，该课程试从思想史的角度 探讨艺术与人类历史、艺术与现实的关系。回顾历史我们看到，艺 术史中的一些重要的观念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意 义，并形成不同的演变史。如“文艺复兴观念”（The Idea of theRenaissance），西方的艺术史(从瓦萨利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就是以文艺复兴观念为轴心而发展出各种理论与方法的。西方艺术史中有一些概念最初可能用于其他领域，但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些概 念从自身发展来说，有的脱离了起初简单意义上的挪用，有的结合 新的语境发生了一些变化，以至于今天我们在诠释这些概念的时候 很难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它们。西方艺术领域里的“先锋派”（avant-garde）概念就属于这种情况。［1］
　　
　　应该指出先锋派(avant-garde)一词其实本来并没有十分严格 的限定，它带有集合名词的性质，一般用来指在技术上和表现上采用了与传统形式根本对立的手法的艺术探索。在西方艺术史中，一 般把先锋派这个概念界定为：对从1910年左右开始到1945年二战 结束以前为止的若干反传统文化的艺术流派和各种具有先锋性质的 艺术运动的总称。后来有些学者为了表述的清晰，将其称为历史先 锋派，而将60年代以后出现在欧洲与美国的各种新的艺术流派称作新先锋派。西方20世纪艺术中属于先锋派的各种艺术流派有未来主 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和苏俄先锋派，这几个是先锋派艺术的 主要流派，而立体主义、表现主义、风格派则具有历史先锋派的局 部特征，体现了历史先锋派不同的侧面。
　　
　　先锋派观念产生于黑格尔主义的艺术反映社会和时代精神的学 说，而作为一个术语，“avant-garde”是西方20世纪以来艺术领域 中的一个重要的艺术观念和概念，当我们在研究西方20世纪以来的 各种艺术运动时，对于这一概念的理解就显得尤为重要。关于法语 单词“avant-garde”，在我国过去的一些文章中采用的是“前卫” 的译法，近年来有很多学者也开始使用“先锋”或“先锋派”的 译法。当下，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上很少再出现“先锋”、“先锋派”这样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宽泛和具有艺术史意味的“中 国当代艺术”。
　　
　　一、西方艺术中先锋派概念的起源、发展与演变
　　
　　1.艺术领域里先锋派概念的首次出现
　　
　　从某种角度来讲，先锋派这个的词语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因 为在很多文章和词典中我们都能找到这一词条，如在英国学者爱 德华•露西-史密斯(Edwar Lucie-Smith)所写的《艺术词典》中， “avant-gardes”（先锋派）被解释为：“似乎走在时代前面的艺 术家。”［2］而《牛津20世纪艺术词典》的解释为：
　　
　　这个术语最初被用来描述赴前线作战的先遣部 队（也叫先锋队），现在运用到了很多领域，特别 是用于艺术家，他们认为自己是革新的并走在了大多数人的前面；当作为一个形容词时，这个词语适 用于表现这一类的性质和特点。［3］
　　
　　“avant-garde”一词作为一个军事术语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时 期，当时指在整个军队的行进过程中，处于最前端位置的先头部 队，“avant-garde”指的是一种位置上或时间上的先后次序。而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则已经发展出了一种表示政治、文学艺术、宗教 等方面的一种进步立场的比喻意义，不过这种隐喻更多是与革命政 治话语联系在一起。16世纪下半期，法国历史学家埃蒂安•帕基耶（Etienne Pasquier），在《法国研究》中就对“avant-garde”一 词进行了隐喻性的使用。他用“先锋派”、“针对无知的战争”等语句来描写当时一些诗人的行为，并把其表现成参加革命的战士。 而“avant-garde” 一词最初作为一个英语词条而使用是在15世纪 晚期，在马洛里（Malory）的《作者之死》（Morte d’Arthur） 中。［4］
　　
　　19世纪20年代，圣西门(Henri de Saint-Simon)在总结法国大 革命和发展其社会主义实业体系时，第一个将先锋概念运用到艺术上，这把波吉奥里先前提出的最早在文化上使用这一术语的例子，即加布里埃尔•德西雷•拉韦尔当（Gabriel Désiré  Laverdant）出 版于1845年的那本无名的小册子，至少提前了20年。圣西门在《圣 西门致陪审员先生们的信》（1820）中宣称：新的思考向我表明， 事情应该在艺术家的领导下前进，艺术家后面跟着科学家，而工业家应该走在前面两者之后。虽然在这里并没有用到先锋一词，但我 们却可以很容易看出艺术家被指派了一种特殊的“先锋”角色。 而在圣西门其他的一些著作中，就十分明确地使用到了“avant- garde”这个概念。如在《论文学、哲学和实业》里，他用预言家的 口吻写道：是我们，艺术家们，将充当你们的先锋：因为 实际上艺术的力量最为直接迅捷，每当我们期望在 人群里传播新思想时，我们就把他们铭刻在石头上 或画布上……。［5］
　　
　　圣西门所说的先锋概念中，艺术家处于社会领导阶层特殊地位 的观念，曾一度使圣西门主义吸引了很多浪漫主义艺术家，一些知 名的画家、作曲家、作家、许多浪漫主义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及文学批评家曾一度对圣西门主义产生兴趣，有的还成为圣西门主义组织 热心的成员，如雷蒙•博纳尔（Raymond Bonheur）、费利西安•大 卫（Félicien  David）、弗朗兹•李斯特（Franz Liszt）、埃克多 克•柏辽兹（Hector Berlioz）、查尔斯•圣伯夫（Charles Saint- Beuve）等等。圣西门关于具有先锋作用的艺术家的观念，通过圣 西门主义者的努力，影响从法国开始逐渐波及欧洲许多国家，也到 了北非、近东的一部分国家，但没有获准进入德国。如在英国，托 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在圣西门主义使者团的影响下，1831年第一个用比喻性的单词“vanguard”（先锋）代替“van”（前卫），在强调德国文化的重要性时他就用了“vanguard”一词，而“vanguard”一词正是由法语“avant-garde”简单地翻译 而来。［6］总之，先锋派概念最早出现时所负载的还只是单纯含义， 而到了圣西门这里，最初的先锋隐喻以及与之相关的那些军事类比 的功用，已经发生了重要转移。圣西门在艺术领域里运用“avant- garde”一词，目的不是要强调艺术作品本身的价值，而是强调艺术 家的“先锋”角色，使艺术开始承担促进社会变革的作用。所以到 了19世纪20年代，先锋派概念虽然已不是先前的军事隐语和比喻意 义，但它主要还是与革命政治话语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