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女:路易丝·布尔乔亚 2010-04-20 10:33:20 来源:艺术世界 点击:
本世纪之初,全世界的媒体突然就齐心协力地炒红了一位老太太 ——“我的名字叫路易斯·约瑟芬·布尔乔亚(Louise Josephine Bourgeo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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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纪的当代艺术被经济能力所操纵,以道琼斯指数为红绿灯而水涨船高;欧洲的“艺术老大”地位也在几百年后朝不保夕,被美国一举超越;继而在本世纪之初,全世界的媒体突然就齐心协力地炒红了一位老太太 ——“我的名字叫路易斯·约瑟芬·布尔乔亚(Louise Josephine Bourgeois)。我出生于1911年12月25日,巴黎……”算起来,今年就将度过97岁生日的她,终在迟暮之际稳坐当代艺术的重要席位。然而坦白说,我对于她的好奇心却始于:年纪这么大的老太太还能做艺术啊,且做出来的艺术还丝毫不落时于我们这些被各种“艺术”轮番轰炸过的年轻人。一下子,崇敬心理便在看到作品之前就徒增了三分,而当亲眼看到那只仿佛来自科幻电影、被她唤做“妈妈”的巨型蜘蛛时,惊叹与赞美便直接将自身给击垮了!

 

  2008年3月,巴黎蓬皮杜博物馆推出路易丝·布尔乔亚个展。虽然明知道路易丝绝不会意外现身,我还是不愿错过那颇具象征意义的开幕首日。此次的展览是继30年前在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个展之后,路易丝回归法国的大型个展。近几年来,路易丝·布尔乔亚在美国深居简出,只闻其作品不见其人,就连展览发言人在开幕式上的致辞中也这么说道:“我都不确定路易丝·布尔乔亚意识里清不清楚,她现在在巴黎有个这么大的个展。可我相信96岁的她依然保持着创造热情,而这次的展览大都选了她1995年之后的近期作品……”

 

  1995年之后的路易丝·布尔乔亚开始更多地专注于“手工劳动”。或许是出于一位高龄老太太的本能,她更沉浸于享受用已然老去的双手去触摸或粗糙或柔软的材质的过程,一切记忆最犹新的部分都回溯到从前——作为一个丧失父亲与丈夫的女人,作为一个生下孩子的悲伤妻子,作为一个从巴黎出走至美国的法兰西女孩。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知道再去仔细研究她的每一件作品、每一个细节,无疑将会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对我来说,她的每一件作品其实都只是一件作品,也都只存在一个主题,而她本身,作为一个全名叫Louise Josephine Bourgeois的女人——更准确的说,一个人——就是最伟大最优秀的艺术品;你听到她在冷漠的影像中喃喃自语:“我的名字叫Louise Josephine Bourgeois。我出生于1911年12月25日,巴黎。我所有的作品,我所有的主题,都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阴影。”

 

  大屋子的秘密回忆

 

  路易丝·布尔乔亚出生于巴黎一个富有的地毯商人家庭:“我妈妈爱上了我爸爸,爸爸是一个花心的坏男人。他们开始恋爱,但没有结婚,他们同居,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孩,不幸的是,她死了。于是他们又生了下一个孩子,老天爷,仍然是个女孩!于是他们接着生,还是个女孩,并给她取名叫作Louise……那就是我。你们能明白当我降临的时候,洇染在家里每一个角落的那种深度绝望的气氛吗?我真诚地为我不是一个男孩而向我的母亲道歉 …… 后来,我的弟弟终于出生了,当然。”

 

  在弟弟出生之后,他们举家从巴黎圣日耳曼大道搬至Choisy-le-Roy乡下大别墅。就在那个大房子里,在孩子们悲伤的眼神中、在患重病的母亲的允许下,又住进了父亲的情人Sadie小姐。她教Louise英文,但她也失去了这个女孩的信任——“我做作品的动机,来自与Sadie面对面时的那种负面复仇情绪。事实上,我是赌气着去完成工作的。”于是,这间童年的大屋子在1992年的时候被Louise做成了模型,进而依据在脑海中残留了半个多世纪的回忆与想像,大型装置系列 —— cell(密室)脱胎完成。很多扇门被Louise拼成了墙,把一个个单元空间单独地割裂开来,并放置在一起。这五个独立的空间分别述说着五个黑暗的记忆片断:属于父母的密室里摆着一张红色的床,暗示着谋杀,而那面床前的椭圆大镜子则揭露了偷窥;金属蜘蛛环抱着巨大的铁笼,那是母亲在竭尽全力地保护幼小的她;透过半掩的玻璃门,泛黄的白裙子被挂在动物白骨做成的衣架上,既没有朝气也不腐烂;在另一个密室的外围有一行小字——“艺术是心灵健康的保证”,里面则挂有巨大的黑色男士衬衫;瓶瓶罐罐被悬在一张单人小铁床的上方,在那些透明的容器里,她的眼泪、痛楚、欢乐和恐惧被不停蒸发。

 

  五年之后,路易丝把自己对这间乡下“大牢房”的恐惧表达到了巅峰 —— 大型装置“危险的过道”。此时的她,眼光如同一个男人那般理智,对细节拿捏准确:把无数破旧的木椅子挂到天花板上,往玻璃气球里填塞动物碎骨,把家具摆放得如刑具一般。她不再抒情,她冷眼旁观着自己荒谬的童年乐园。

 

  run away女孩

 

  母亲病故的那一年,路易丝自杀未遂,也开始接触艺术。她在巴黎美院和一些小工作室里学习画画。有一天,老师看到她的画,随即拿起一根木头挂在楼梯上,木头就自己转动了起来。老师对Louise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画画,你应该去做雕塑。你看,这根木头被这么挂起来,即是雕塑。”受此启发,她去了意大利,在木头和大理石上欢快地找到了自己的艺术表达语言;再后来,她遇到了美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葛瓦特(Robert Goldwater)。于是她决定把自己嫁给他——那预示着生活从此将从大西洋的彼岸开始——她终于得以逃离那间巴黎乡下的大屋子。

 

  可刚到美国的那些年头,等待她的只有沉默。她拥有一个享有名望的丈夫,却背负着逃离法国的负罪感。为此,她领养了一个法国孤儿——“我一定要从法国带走些什么东西放在我的身边,而一个法国孩子的眼睛给了我这份缺失的安全感。”

 

  这之后,她开始在栖身的寓所顶层进行创作,并与一些居住在美国的法国艺术家保持着亲密接触。藉着对法国的温柔思念,她开了自己的第一个雕塑展,而那些最初的木头雕塑呆板而单调,细而长,不难看出贾科梅蒂或者布朗库西的风格。她给它们取名为“人”。一直到1960年代,她的雕塑才展现出形态的层出不穷与独特性,以其“柔软的风景”为代表:大理石的圆球弯曲而油滑,令我仿佛看到了一些正在沉睡的生命潜伏着的膨胀与苏醒,力量无声地迸发。路易丝给这些石头编了一些小故事——一个如无头袋鼠般的石头,被叫做“对大自然的学习”,散发着母性的气息;另外一个石头则被称为“家里的女人”;而我特别情有独衷的则是一个其上满布圆球的不规则石头,Louise说其灵感来自于幼年时在那间乡下大屋子里玩的捉迷藏游戏——啊哈,又是那间大屋子。

  身在异国的日子仿佛一切太平,她诞下了两个儿子。他们跟她的姓,让·路易丝·布尔乔亚(Jean Louis Bourgeois)和阿兰·布尔乔亚(Alain Bourgeois)是她割舍不下的法国情怀,悲伤乡愁的血脉延续。

 

  70岁才到来的黄金时代

 

  在父亲病故、丈夫猝死之后,所有关于那间乡下大屋子的恐惧终于再一次地袭击了时已年届70岁的路易斯·布尔乔亚;而与之相辅相承的,贮藏于她体内的真实创作力量也在这个时期大肆爆发了。一边,她想要永远地跟法兰西说再见,改换国籍,以美国人的身份参加了二届威尼斯双年展;另一边,她的作品开始变得肆无忌惮,那个红色的家庭餐桌曾被艺术评论家认为是最为暴力而恐惧的作品。路易丝重新用回早期素描里的红色,她翻开抽屉里少女时代的日记本,上面是用红墨水笔迹反复记录的诳言和咒语:红色是血的颜色。红色是痛的颜色。红色是暴力的颜色。红色是危险的颜色。红色是害羞的颜色。红色是嫉妒的颜色。红色是批评的颜色。红色是重审的颜色 ……

 

  她的作品开始更关注人物命运和人性主题,从外在来看,那些金属尖锐的雕塑变得悲伤而暴力——路易斯·布尔乔抱着巨大的阳具fillette,狰狞地微笑,这张照片简直成了艺术家的代表肖像。那些温柔版本的fillette也性别模糊,被细绳冰冷地悬挂角落。一只兔子被刨膛破肚。一只眼睛脱离身体。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老太太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怖,尘封的回忆突然苏醒,多舛的命运和无常的人性开始显山露水。

 

  她仍然在那创作

 

  个展的最后一部分是一些布料缝制的娃娃,它们同样通体透红,既暗示着死亡也意味着生命。路易丝把小一点的布偶缝在大一点的布偶身上,那隐喻着孩子与母亲的关系,介于连接与分离之间的微妙状态:不要抛弃我,别让我离开你的子宫。路易丝也把自己的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做成了布娃娃,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没有性别,一个身体两个头,互相亲吻,生命短暂的温暖被停摆了。

 

  走出展厅,我在那一长廊的黑白照片前做最后的驻足停留。从路易斯·布尔乔亚刚出生,到在地毯行做买卖的父母,到那间神秘的乡下大屋子,到runaway至美国,结婚,生子,父亲的情人,她的丈夫,她的三个孩子…… 每个时刻、每个她生命中经历过的重要人物,都用一张张黑白照片来记载。这对她这一生的回顾,一直追溯了一个世纪,直到2008年最近的那张照片上,Louise已经老得不行了,可她身穿最时髦的白色T恤衫,上面印着当代艺术界所有名人的抬头。

 

  如果与岁月的渐长相呼应的,是艺术表达方式的返朴归真,技巧与目的大隐隐于无形;那么路易斯·布尔乔亚以她自身及其作品对此进行了最勇敢的实践。她老了,记忆开始衰退;她不知道周围发生过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周围在发生着些什么;如果有人好心地告诉她、提醒她,她兴高采烈地呼应着然后马上遗忘。她很快就97岁了,不再需要空间来记忆有关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无聊细节,她的空间已经被童年的回忆牢牢占据了,甚或那根本已不是回忆,而只是她的想像。

 

  从来没有一个艺术家,把自己的一生如此直白勇敢地展示给世人,她带给我们人性在命运改变中的深刻思考,她被称作一代偶像!你可以说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她一向如此,独来独往,她说她是女性主义者可从来不见她参与任何女性主义的时髦活动。她的年代经历了印象派的腾飞、极简主义的流行,可她却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她一直走在艺术之巅,却绝对独立于流行之外。

 

  或许明天一早,路易丝就会拿出她全新的创作,也或许,她的创作将只会在神识意识里继续前进。

 

【编辑: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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