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ral World
Sukhumvit
Bangkok after conflict.
冲突后的曼谷,一切在几天内恢复秩序,让人感到严重不习惯。我们可能已经习惯了,这几天充满挑战的生活。
在曼谷的冲突平息后,我和几个外国记者决定留守几天,观察事态的发展。我们都认为,事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可是在接下来那几天,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我们竟然感到很空虚。不止一个外国摄影师告诉我,紧张了接近一个月后,市面突然在几天内平静下来,让他们很不习惯。
是我们太嗜血了吗?
几个人每天谈论的话题,是局势的发展,和过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家讨论最多的,是几个同行受伤或者被杀的消息。Nelson身中数枪躺在医院,Fabio在19号在Lumphini公园被射杀,同在Lumphini的Chandler被榴弹片击中后脑。而我们当时就在二十米外,因为太混乱顾着躲避,竟然没看到受伤倒地的他。
我是在到达战场的第一天认识来自英国的Colin的,并渐渐成为要好的朋友。他跟我说:他们总在一起的六个人,现在已经有两个躺在医院了。这几天,我认识了好几个他们的朋友。当时在现场的John Morales说,榴弹击中Chandler后,他冲过去,一开始认错了人,以为那个是其他摄影师。接着他终于认出是他的朋友,便在旁边大喊救人。来自法国的Guy在爆炸的前一刻回身去找丢失的眼镜,结果躲过一劫。他说,急救人员到得太迟,他觉得Chandler应该没救了。而我和Colin就在二十米外的马路对面,却竟然没听到任何呼救。后来我们想了想,当时的枪声,已经将呼救声掩盖了。
在第一天采访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如果我想看战斗,就应该去胜利纪念碑那边。“那边有狙击手,有燃烧的轮胎,很危险,但很过瘾。”我就去了,我是个摄影记者,我必须去现场。原来这个地方,便是我们摄影记者口中大名鼎鼎的Ding Dang地区,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Colin和另外一个John,我们叫他缅甸John,他为CNN工作。我试探性地问那家伙,哪里可以搞到防弹衣和头盔。他说:“我有人联系人,可以买到头盔,你今晚给我电话吧!”就这样,第二天我糊里糊涂地给自己买了个钢盔,还借了一件防弹背心。但我最危险的时间有三分之二,都是在毫无保护的状况下过来的。就在第一天,18号下午的Ding Dang区,我和几个摄影师和红衫军一起冲到了第一道障碍,军队的子弹在我们头顶飞过,连续命中我们身边的三根电灯柱。一开始我没意识到那是子弹,因为我根本没有听见枪声。在明白那飞来在身边爆开的是实弹后,我开始紧张了,开始担心我回去的时候是否会被击中。很幸运,对方没有向我们开枪,否则我们肯定出事,因为跑回去的几乎整个路程,我们都是暴露在枪下的,在高处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击中这几个疯狂的摄影师。后来我仔细分析了一下,那个一定是个狙击手,而且很可能是特种部队,因为只有他们有权在步枪上安装消声器。
在那一天后,每次我安静下来,我都会反复想一个问题,就是当时我为什么就跟着冲出去了。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
With Al Rockoff
我上战场的第一天,就遇见了James Nachtwey,但我没想到第二天,我遇见了更传奇的人物。就在我们跟随突击队员向红衫军突击时,我和另外一个美国摄影师在掩体后聊天,他指着不远出,一张现场摄影师里面,最老的面孔,然后问我:“你看过电影《战火屠城》吗?那个人就是电影里面的Rockoff!”“什么?!”接着我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脏话!美国同行拍拍我肩膀说:“当我知道他是谁的时候,我说的话和你一模一样!”Al Rockoff,已经62岁了,在越战的时候,已经是出名的战地摄影师,多年来一直报道东南亚的地区冲突。而这个老人家,竟然自己又跑来了,真让人难以置信!后来我认识了Al Rockoff,并和Colin几个一起在冲突结束后的一天和他共进午餐。我才知道,老人家这几天一直和Colin他们一起,19号凌晨,他们得知装甲车已经到了,几个人就睡在马路上等待军队行动!我不敢想象,一个62岁的老人,还可以如此有激情,让人无法不由衷地敬佩他。和Rockoff聊天,就和同龄人聊天一样,没有一点“我是你的老前辈”的架子,相反,他十分愿意和我们分享经验。一个拍摄了几十年战争,受过好几次伤的老人和你分享经验,这是用钱也无法换来的经历和财富。午餐结束的时候,我给Rockoff拍了张照片,连续工作多日的Rockoff,依然是眼神充满活力和自信。
在前方的每天,我都收到大量朋友的问候,我非常感动。家人和有些朋友甚至劝我,让我千万别冲在前面。在危险过去后,我才敢告诉大家,其实我一直在前面,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是在最前面那批人里。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只是,这是我的工作而已。我是摄影师,在我喜欢上摄影的一刻,我就希望成为战地摄影师。如果我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我离得不够近。当出现在现场里,拍好照片便成为了本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驱动我去做。同时,作为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我也在尽一切可能,保护好自己。因为,放下相机回到家后,我还要做一个好儿子。几乎每次聚会,我们都会为活着干杯,经过那几天后,活着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对于受伤或者不幸丧生的同行,大家都尝试不去想为什么,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生活就是这样子,不是吗?
2010年5月25日星期二,凌晨于曼谷
相关链接:
中国战地摄影师直击泰国红衫军动乱现场《第一天》
中国战地摄影师直击泰国红衫军动乱现场《第二天》
中国战地摄影师直击泰国红衫军动乱现场《冲突之后》
【编辑:袁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