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刚才您谈到的世博会所代表的城市化进程和乡土气息比较浓的农村是中国的两个方面,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宋庄文化艺术节是代表着中国新农村的解体,农村自己的发展模式成为城市以外的另一种方式?
岳老师:当然,你要知道农村和城市在目前这个时代背景来说,无论政策如何偏移,我们都知道城市获得的自由会越来越多,甚至一个农民工为什么愿意没日没夜地在城市里边打工?就是因为他如何勤奋,在农村里边也创造不了比他作为一个建筑工人获得的更高收入。所以我觉得农村在资源相对缺乏的情况下面,必须要找到一条自己的路。但是宋庄是一个运气很好的村庄,因为它很意外地迎来了几千位艺术家,这个天赐良机给它创造了一个今天很流行的跨越式发展的契机,这个跨越式发展可能会让它周边的村庄眼红得不得了。因为旁边的人并没有找到这条路,我觉得宋庄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是非常不容易的。这个也启发了我们,虽然说宋庄很有运气,但是也表明了一点,就是农村的发展模式绝对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只要你能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或者刚好天赐良机,或者有自己创造出来的机遇。农村不仅仅就是我们一直所说的三农问题,农村、农业和农民。我们是否一定要关注从农业入手,从农民入手和农村入手?如果我们按照常规路线去走,可能并没有找到一种跨越式发展的方式,但在宋庄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宋庄首先通过艺术点燃了这个地区的暴光度和点击率,紧接着吸引来的都是高质量的人。这个高质量可以说是高效率、高收入、高智商,甚至有双语能力,有国际视野。这一批人,来到宋庄就像一块铜片丢到硫酸里面一样,它马上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它产生的是一个硫酸铜或者是硝酸铜一样的东西,就会导致他们合成了一种物体,这种物体就是农民很有可能通过出租他们的土地、房屋获得收益。艺术家又通过占有这个房屋和土地来增值他对土地使用的效率,回过头来又反聘房子的主人或者是这个土地的主人为他们的创意去服务,这就是就是硝酸盐或者硫酸铜。我刚才说的,它已经完全融为一个物体,我们在宋庄可以发现很多这种化学反应的现象。时时处处,每一个地点都在发生这个反应,这就是宋庄非常独特的一个模式。我觉得宋庄能够给我们提示的一点,就是大家一定要相信中国可能有很多、很多农村,但是绝对不是只有一条路。只要你能够发现它提供的这个生命力所在,如果农村能够找到自己独特的路,就不一定按照我们过去的观点,好像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去到城市打工,这样我们城乡差别的压力可能会得到巨大的缓解,所以我觉得宋庄的成功是非常具有象征性的。
记者:听你描述了以后,感觉好像整个宋庄就像一个作品。
岳老师:正像你说的,我们一般来宋庄都会去看某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像你刚才问的,实际上整个宋庄好像也是一个作品,我很同意你的这个看法。这就意味着什么?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甚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现成村”。这个从哪里来?我们知道在上个世纪初的时候,法国著名艺术家马塞尔·杜尚用生活的现成品来做艺术,叫做“readymade”,就是“现成品”。就是are you ready,“准备好了吗?”他认为生活就是艺术,所以他可以拿生活的物品作为他的艺术的一个表达载体。今天我发现我们的宋庄,实际上就像是他的一个readymade。但是我们这个“Made”比他那个更牛,我们是一个准备好的村子,整个宋庄就像是一个大作品,就是现成、准备好的作品,而且是一个永远没有完成,永远都在反应,每天都在发生很多戏剧化情节的现成作品。如果这样来定义宋庄的话肯定是非常有意思的,就意味着它提示了大家,当你来到宋庄的时候,不一定仅仅是在观看某个艺术家工作室里边的某件作品,或者是画廊里面的某一个雕塑,或者是某一个展会上面的某幅画,而是你从踏进宋庄这个大门的那一秒钟开始已经在观看一个激动人心的作品。这个作品包括我刚才描述的艺术家跟村民一起来建设这个家园。这个家园的土地,这个“画布”本身是农民提供的,但是画布上面要描绘什么又是艺术家来设计的,最后当艺术家需要村民继续为他服务的时候,村民就成为画布上面的一个素材。所以我提示大家更多地是关注这个过程,这个process,我们用创意产业的思维叫很有创造力的过程“creative process”。如果我们仅仅去观看一个画框里边的作品就非常表面了,刚才我说了艺术家和村民一起来完成的这件作品可能更加激动人心,这个是很微观的。我们再往大放还有一种更有意思的,比如说我们知道宋庄在十几年以前,小堡村的村领导(崔大柏)很早就开始尝试跟艺术家打交道、交朋友。刚才我说的村民和艺术家毕竟涉及到非常基本的一个细胞和单元,但是作为村书记来说,他面临的是整个村子集团,范围更扩大了。在考虑到2005年以后,我们知道设立了一个艺术促进会,这个促进会相当有意思,实际上是在民政部门注册的一个民间机构。但是它的会长又是具有官方背景的洪峰洪主任。他身兼两职,作为创意产业协会他是大家推选的洪会长;作为宋庄创意产业集聚区,他是副主任。他身兼官方和民间的背景,同时洪主任跟艺术家的关系也非常好,比如说他跟刘炜,跟赵刚的关系非常好,他也会引进赵刚以及他的妻子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建筑师一起来规划宋庄。这个就是在我刚才说的那个细胞层面的作品。再扩大一层,包括《十二五规划》,村里边的艺术家、策展人、批评家也都知道,也会参与意见,然后领导们甚至对艺术的热爱也与日俱增,甚至有一些村民也开始自己开美术馆,非常有趣。不开美术馆也可以做艺术产业周边的相关连接产业,比如说文化空间、艺术餐厅、艺术家工作室,以及为艺术家接网线这些东西。这样我们就会发现同一个作品在这样的背景下面就会形成一个机体,一个更大机体的作品,会发现这个构成里面具有的反差、戏剧性,甚至偶尔会有一些荒诞性。比如我们知道精神病院后面就有一个后现代主义的房子,这样的戏剧性在宋庄比比皆是,有时候可能会荒诞,有时候又是非常合理的。我觉得所有这些细节都是相当精彩的!为什么我要把宋庄当做一个readymade,目的就是启发大家意识到整个宋庄每天每个地方正在发生的事,要远远超过于单个作品的精彩之处。甚至单个作品跟整个宋庄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我们这样去理解这个事情,可能在面对宋庄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审美的体验。即使是用尺子去丈量它,也会是一个审美的尺子。我们进入宋庄本身就已经沉浸在一种非常独特、另类的有创造性的生活方式中,这个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的因素,艺术的场景。所以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记者:您的论述很精彩,谢谢。